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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再说绵宁奉了圣旨,带着御林兵搜了和珅南街、西街、北街的十几处别墅,便奔东街几处来搜,正路过固伦公主的额驸府,绵宁命兵士不得喧哗,悄悄经过。正欲走过,那额驸府大门开处,跑出一名家奴,紧跑几步,来在绵宁马前,跪倒在地道:“固伦公主命奴才来请二皇子有事相商。”绵宁正在执行公务本不准备去见十皇姑,想到和珅案发,是否牵连皇姑,也想见见她,宽慰宽慰。便道:“好吧。快去回禀皇姑,就说二阿哥马上就到。”说完跳下马来,命军兵在门外等候,便随家奴进了额驸府,来到大厅,固伦公主在门口迎接绵宁,看她面上虽带微笑,却掩饰不住泪水的痕迹,绵宁见此忙跪倒给皇始施礼道:“皇侄儿见过皇姑,皇姑受苦了。”固伦公主忙扶他起来戚然道:“皇姑当初就料到会有今日。”

  绵宁想起小时候,十皇姑跟他说过的话,心中一阵悲凉,却又安慰道:“皇姑不必忧虑,父皇已明谕,和珅一案,不株连皇姑和额驸。”固伦公主叹道:“那和珅罪大恶极,皇上惩治,并不为过。我和额驸自是感激圣恩。只是无论如何,那额驸与和珅总是骨肉之情,以和珅之罪,当处凌迟碎剐,叫他于心何忍!”绵宁听了,只得低头不语。固伦公主又道:“额驸只是想求皇上赐他父亲一个全尸,别无所求。二阿哥最为皇上宠爱,皇姑只求二阿哥能在皇上面前讨个情面。”绵宁听皇姑说得凄切,忙道:“皇姑且莫折煞侄儿,皇侄自小最爱皇姑,深深理解皇姑的凄凉心情,皇侄一定恳请父皇,赏那和珅一个全尸。”固伦公主这才有了笑意。绵宁便辞了固伦公主,出了额驸府,率军兵往东街搜其他几处别墅。

  绵宁忙了整整一天,很晚才回到自己的书房,他感觉自己像要瘫倒在地,头脑中一片茫然。小太监看他脸色苍白,欲上前问候。他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喝道:“都给我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突然一阵急火攻心,他的伤口疼痛起来,急忙用手按住胸部,却摸着一个软鼓鼓的东西,忙掏出来看,正是红菱送给他的那只粉红色的锦缎荷包,霎时他脑海中的那片空白变幻成红菱纵身跳下山崖的情形。终于,淤积在心中二十多天的痛苦犹如决了堤口的洪水一下子暴发出来,他像疯了似的扑倒在书案前,嘴里发出绝望的哀鸣:“红菱妹妹,是我杀了你!”他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犯下了自己不可饶恕的罪恶似的,拼命地把头撞在书案上。终于,他暂时解脱了自己,昏倒在地上。

  就在绵宁拼命地折磨自己的时候,他的福晋玲儿一直在门口吃惊地望着他。玲儿自从做了绵宁的福晋,就已经看出,绵宁的内心一直埋藏着巨大的痛苦。她想做一个皇室的好女人,就用尽女人的细心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绵宁的一切。她看到绵宁试图努力去爱她,可是却不愿把他的痛苦告诉她。绵宁这次刚一回京,她就从太监们口中得知,二阿哥剿灭了山西白莲教匪江红菱。玲儿一下子感到难以理解这位二阿哥。现在,她终于看到了被爱的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真实的丈夫。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她扑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焦急地呼唤着他。

  绵宁慢慢地睁开双眼,看着拥着他的玲儿,终于清醒过来,轻声问道:“玲儿,我这是在哪儿?”玲儿泣道:“二阿哥,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玲儿看着心里难受。”绵宁坐起来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玲儿真诚地说道:“二阿哥何必躲着我,玲儿毕竟还是二阿哥的亲近之人。二阿哥有什么心事难道不可以和玲儿说吗?玲儿决不是个心胸狭窄,任性吃醋的女人,玲儿只想多为二阿哥分担些痛苦。”一番话说得绵宁深受感动,叹息道:“苍天佑我,不幸之中有万幸得一红颜知己。”

  玲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二阿哥,母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有时昏迷中呼唤着你的名字。刚才我听太监说二阿哥去书房了,就命红月来找,谁知宋万山太监不准她进去。我听她说了以为是小太监作难她,就亲自来了。”绵宁大吃一惊,责怪道:“怎么不早说。”忙站起身,拉着玲儿就走。

  两人刚到门外,正与红月撞个满怀。红月慌里慌张地道:“二阿哥,快,皇后病危了。”绵宁一听,丢了玲儿,拼命往前跑去,边跑边哭叫道:“额娘,额娘……”

  绵宁一口气跑到皇后寝宫,扑到榻前,只见皇后面色灰白,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两名太医站在床头,束手无策。绵宁哭叫道:“额娘,你醒醒,是宁儿来了。”皇后发青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宁儿,我的宁儿在哪儿?”绵宁急忙抓起母后冰冷的手应道:“额娘,宁儿就在你跟前。”皇后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绵宁道:“宁儿,快扶额娘起来。”绵宁急忙上前轻轻扶起皇后,红桃忙拿起枕头垫在背后。此时皇后面部泛起一丝潮红,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绵宁看着,略略宽心。两名太医知是人临去前的回光返照,忙叫太监去寻嘉庆皇帝来。这时红月陪着玲儿赶到。皇后看着绵宁和玲儿轻声道:“让他们退下。”

  红月、红桃和太医一齐退出。皇后一手拉着绵宁,一手拉着玲儿道:“额娘听说宁儿剿灭了那女教匪。”绵宁点头道:“是。”皇后点点头道:“我儿做得对,额娘就是担心你生性温厚仁慈,将来难成大业。如今既已灭了那女匪,就要善待玲儿,守好我大清祖业,额娘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绵宁泣道:“额娘千万不能离开宁儿,宁儿不能没有您。”玲儿也哭道:“母后不要如此说,孩儿心里难受。”皇后抚摸两人的头道:“额娘不能跟着你们一辈子,额娘走后,玲儿一定要好好照顾二阿哥,助他成就一番大业。”玲儿忙道:“母后只管放心,玲儿一定竭尽心力侍候好二阿哥。”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绵宁和玲儿一齐哭喊着:“额娘,额娘……”皇后睁开双眼,吃力地道:“皇……上……”

  这时,一名太监喊道:“皇上驾到。”只见嘉庆帝满脸汗水飞跑进来,来到床前,惊慌地呼喊着:“皇后,皇后,朕来迟了。”皇后圆睁双眼,看着嘉庆,发出细小的声音:“皇……上……宁……儿。”嘉庆帝忽然明白过来,低头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朕已有意立宁儿为皇太子,皇后安心走吧。”皇后脸上露出笑容,终于慢慢合上双眼。一抹夕阳褪去,暮色下的紫禁城中一片惊慌和悲痛。

  母亲的去世,又给了绵宁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一下子病倒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过来。太医来给他诊了脉,开了药。玲儿和红月一刻不离地守候在跟前。嘉庆帝正在忙于批阅审讯和珅以及处理皇后的丧事的奏折,闻听太监来奏二皇子病倒,忙丢下手头奏章,命太监摆驾二阿哥房。玲儿闻报,忙率红月和小太监出来迎驾。嘉庆帝走进绵宁房中,太医急忙跪地迎驾,绵宁也挣扎着起身。嘉庆走到床前,按住他道:“皇儿有恙在身,不必拘礼。”绵宁道:“儿臣偶生小恙,何劳父皇御驾亲临。”嘉庆关切地问道:“皇儿感觉怎样?”又转身问太医道:“二阿哥生的什么病?当紧不当紧?”

  太医忙跪地奏道:“启奏皇上,二阿哥是因悲痛过度,又兼伤口复发,以致病成这样,只须治愈伤口,再安心调养月余,便会逐渐康复。”嘉庆怒道:“二阿哥伤口怎会复发?”绵宁忙劝道:“父皇息怒,此事与他们无关。只因儿臣一时疏忽大意,才致如此。”嘉庆责怪道:“皇儿不可只顾忙于政事,坏了身体。”绵宁忙道:“父皇说得是,儿臣记下了。”忽又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恩准。”嘉庆道:“皇儿尽可说出。”绵宁道:“只为和珅一案。”嘉庆道:“和珅一案,已有皇儿所获证据和刑部审讯的供状,皆可证明,和珅在职二十余年贪黩营私,侵吞公帑,数额竟达八万六千万万两。又一贯独断专行,飞扬跋扈,最可恨的是,私结死党图谋叛逆。以其之罪,朕当判他凌迟碎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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