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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看完密旨,西太后气得把底稿撕得粉碎并砸到了李莲英的身上,她歇斯底里似的大叫:“什么就地正法,毋庸请旨,什么倘有疏忽,惟该督抚是问,这分明是置小安子于死地。他们人人都知道我最喜欢小安子,偏偏要杀他,这摆明了是和我过不去。”

  西太后气得直咬牙,李莲英怕西太后一气之中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于人于己都不利,便连忙劝慰她:“主子,师傅的事,小李子也很痛心,只是看到主子您为一个奴才如此大动肝火更心疼。主子您想一想,皇上尚不能亲政,万一主于您气坏了身子,谁来支撑着大清的天?”

  李莲英又是捶背,又是抚胸口,劝了好半天,才把西太后给劝住了。西太后见李莲英绝不逊于当年的安德海,甚至比小安子还机灵、勤快,不禁起了一个念头:扶李代安。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她容忍不了别人惩治自己最宠信的太监,这不等于打她西太后的脸吗?实在让她难以咽下这口气。

  “小李子,这不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吗?”

  李莲英直摇头:“主子可别这么想。主子何等英明,他们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冲主子来呢?安公公有今天,也是他太不检点的结果。

  “主子您想想,他走前主子交代了什么?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太张扬,办完事情就回京,可安公公一时高兴忘乎所以,带着女眷、乐班,一路风风光光,招摇太大了,才招来今天的横祸。”

  西太后觉得李莲英的分析十分正确,小安子不听自己的劝告,一路招招摇摇,一定也搜刮了不少财物,才引起了巡抚的不满的。这叫自食其恶果,活该!西太后此时心中的怒火已消了一大半。她刚才的怒火一半是心疼安德海,一半是气恭亲王他们背着自己干这么大的事,简直没把堂堂的太后放在眼里,岂能不生气。

  “小李子,密旨出京几天了?”

  “昨天夜里才出京,不过是六百里加急,追不回来的。看来,安公公难逃这一劫。”

  西太后执拗地说:“不一定逃不掉这一劫,哀家马上拟旨,也以六百里加急赶赴济南,哀家不相信丁宝帧敢抗哀家的谕旨。”

  李莲英从心里盼小安子死。前些年,安德海收李莲英作徒弟,但是,他们师徒只是个虚名,两个人的关系并不融洽。安德海处处压抑着李莲英,压得李莲英几乎喘不过气了,有小安子活一天,就没有李莲英的出头之日,此时,李莲英正盼着小安子的人头落地。李莲英可不愿西太后再追发什么谕旨,所以他连忙说:“奴才斗胆,请太后三思!既然他们一致同意发密旨查拿安公公,这就说明他们都不满于安公公,而且他们打出了有违祖制的旗号,主子若是硬和他们对着干,岂不是造成孤立的局势吗?孤掌难鸣啊!”

  李莲英这几句话果然很有效,使得西太后收回了刚刚萌发的念头。她宁愿牺牲一个小安子,也不愿变成“孤家寡人”。她深知,失去民心坐不稳大清的江山。正在这时,只听到一位太监报:“荣寿公主到。”

  前面已交代,荣寿公主乃恭亲王的长女大格格,她从小善解人意,聪明又漂亮,两宫太后都非常喜欢她。后来,两宫太后有意收她为干女儿,于是由王府的大格格升为荣寿公主。这个公主平日里宫中过几个月,王府里过几个月,西太后寂寞时,她也曾给干娘解过问,西太后也颇喜欢这位干女儿。

  一听荣寿公主到,西太后便明白一定是女儿来为父亲求情了。西太后阴沉着脸,并不出声。

  “皇额娘吉祥,女儿给额娘请安了。”

  荣寿公主的年纪和小皇上相仿,但相比之下,她懂事多了。

  她见干娘不说话,便不敢起身,一直跪在地上。西太后再专横,她也无心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再说,荣寿公主平日里也挺讨她喜欢的。

  “起来吧,小心着了凉。”

  荣寿公主轻轻地走近西太后,轻轻地给西太后捶着背。

  “额娘,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哪儿不舒服?”

  西太后冲了她一句:“是心病,心里难受。”

  荣寿公主依然柔声细语地问长问短:“太医来过没有,太医怎么说?女儿扶额娘躺一会儿。”

  西太后看着娇小、温柔的干女儿,心里有些过不去了。才十来岁的孩子,干嘛对她这么凶,于是,和颜悦色了一些:“都是你阿玛给气的,这个老六竟背着额娘严惩小安子,到了今天,我还蒙在鼓里哩。”

  荣寿公主怯怯地说:“女儿长居宫中,王府里的事很少知道,我阿玛如果干了什么对不起额娘的事情,女儿愿代他受罚。”

  西太后觉得自己的这个干女儿好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但又脱不了孩子的稚气。天底下哪有女儿代父亲受罚的?西太后抚摸着荣寿公主的头,说:“傻孩子,没你的事。额娘只是气你阿玛背着我干事,这事儿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呀。”

  荣寿公主连忙说:“女儿猜想是阿玛不愿让额娘太操心,因为这十几天来,额娘的身体一直欠安。”

  经荣寿公主这么一说,西太后心里的气又消了一大半。如此

  说来,恭亲王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的,此过可原谅也。荣寿公主见西太后已不再咬牙切齿地骂父亲了,便起身告辞,回恭王府报告好消息去了。

  公主走后,西太后稍作休息,她准备养足精神,找东太后慈安算账去。

  “好个东太后,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宽宏大量,实际上骨子里恶毒得很。她对小安子也太狠了点,我非找她算账不可。”

  李莲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连忙凑过来说:“奴才斗胆,奴才认为主子还是不去兴师动众的为好。”

  “此话怎讲?”

  李莲英见西太后有意听听他的建议,便说:“主子已经放过了恭亲王,何必去得罪东边呢。东边虽参与了这件事,但最终还不是她作的主,这件事可能与皇上有关。主子您想想,皇上每天到这里看奏折,丁宝帧参奏安公公的奏折,第一眼看到的是皇上,若是万岁爷当时禀奏了主子,不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

  西太后一听李莲英所言极是,是呀,问题出在亲生儿子身上,而儿子恨小安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赐给安德海一个“女”字,便已暗含了杀机,看来,其中的文章是儿子做的。想到这里,她似乎对东太后的怒气消了一些。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她也应该及时通告我一声。”

  “主子,让您知道了,密旨还能发出去吗?奴才劝主于也别为安公公的事儿气伤了身体。”

  西太后转而一想,觉得李莲英的话十分有道理。其实,西太后并不是心疼安德海,死了一个安德海,自有后来人,眼前的李莲英精明、能干,绝不逊于小安子。西太后恼火的是人们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是一种权力的斗争。

  过了两天,西太后仍觉得心中有股怒火,起码,她要把这股怒火发泄出来。自从密旨发出,算起来已经三天了,可能安德海的人头已经落地。这三天来,东太后吃不安,睡不宁,她能猜想到一向专横无礼的西太后早晚会来找麻烦的。东太后已作好了最充分的思想准备,任凭西太后闹翻天,自己忍让就是了。

  用过午膳,睡足了觉,西太后决定去钟粹宫找东太后去泄忿。这时,东太后正拿起一本诗集在读,这本诗集还是十几年前,初入宫时,与咸丰皇帝吟诗作赋时留下的,里面还有不少咸丰的遗稿。东太后读着读着,不禁潸然泪下,泪水打湿了诗稿。

  “圣母皇太后驾到。”

  东太后连忙抹去了泪水,她不愿意让西太后看到她在流泪,又连忙往脸上涂了一点粉,打起精神来,强作欢颜。东太后起身迎了上来:“妹妹身体恢复了吗,怎么大老远的来了,有什么事儿,让小李子告诉姐姐一声,我去便是了。”

  东太后尽量使气氛放松一些,西太后往软榻上一坐,气哼哼地说:“暂时还死不了,妹妹何敢劳姐姐大驾。姐姐在干嘛呢?”

  “姐姐闲来无事,刚翻开诗集读两遍。”

  西太后用眼斜瞄着东太后,不冷不热地说:“对了,妹妹竟忘了姐姐是个大才女,素有女状元之称。姐姐学识渊博、修养极高,妹妹正想请教一个问题。”

  东太后听得出来,西太后的话里带刺儿,便谨慎地说:“何必用‘请教’二字呢,姐姐只要知道的,一定尽力解答。”

  西太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姐姐一定知道,小安子犯了事了,姐姐不会不知道吧。这小安子跟了妹妹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当年肃顺等八大臣对咱们姐妹是何等的猖狂,没有小安子从中帮助,能有你我的今天吗?他不检点,做事有些出格,罚他一下不就成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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