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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同时,他也有点不安,虽然此次下江南,是西太后同意了的,但毕竟皇上没下谕旨,没有“勘合”。这等于说是非正式的外出,究竟自己算不算“钦差大臣”,连他安德海自己也弄不明白。

  安德海顾不上想太多的问题,事到如今,非走不可。他令家丁把所有的珍奇异宝都小心翼翼地包好,为了防止路上颠簸,他让人用棉花把花瓶、玉器裹了个严密,再分装在大木箱子里。一些字画,他也加倍小心地加以保护,生怕路上出意外,一幅字画用一口木箱子装,这样不至于一损失就是一箱子。

  安德海正忙着指挥人家装宝贝,只听见后院有吵闹声,开始只是小声吵叫,可越来声音越大,甚至到了尖叫的程度。安德海听得出来,这尖声是老婆马小玉发出的,另一个并不示弱的骂声乃小妾小翠发出的。安德海皱了皱眉头,对管家黄石魁说:“快去看看,这两个娘儿们在干什么?”

  很快,管家黄石魁便回来了,可后院的尖叫声仍然不绝于耳。黄管家无可奈何地说:“安老爷,看来非你亲自出马不可了。”

  安德海气冲冲地走进后院,只见他的一妻一妾正扭打成一团,不可开交。安德海到底偏袒马大奶奶一些,他大吼一声:“还不快放手,没家教的东西!”

  小翠听到丈夫的吼声,赶快放开了手,可马大奶奶“人来疯”似的,还是紧紧抓住小翠的头发不放,疼得小翠直跺脚。安德海又补了一句:“小玉,快放手!”

  马大奶奶虽然松了手,但她并没有退让,她随手打了小翠几个大嘴巴,气得小翠坐在地上直撒野。安德海拖着个不男不女的阴阳腔,做起“调解员”来:“小玉,你先说怎么回事?”

  马大奶奶拢了拢乱发,嗲声嗲气地说:“当家的,这小泼妇硬要把自己的破衣烂衫全带上,你说出门在外,多不方便呀,带那儿破玩意儿干什么,那破鞋头儿,给我垫桌腿,我都嫌脏。”

  小翠不等“调解员”的丈夫发话,她便哭诉起来:“老爷,你瞧她出口伤人,什么破鞋头儿,这分明是污辱我。”

  安德海也觉得马大奶奶的那句“破鞋头儿”很刺耳。小妾如果是“破鞋”(作风不正派的女人),那自己不就成了“王八”了吗?虽然安德海是个阉人,可毕意他是个男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当“王八”,戴“绿帽子”的。

  “小玉,你说话好听一点。”

  安德海总算主持了一次公道。小翠平日受冷落早已习惯,可今天听见丈夫站在她的一边不禁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哭诉了起来:“老爷,平日里,我都没和她争过。这一次下江南,她一连做了十几套新旗袍,她全带上了,单新绣花鞋,她就带上了12双。可我只做了六套新衣裳,才带两双新鞋子。她硬说路上不方便,不让我带,老爷您说,不带衣裳,路上穿什么呀!还是走到一处都做新衣裳吗?”

  安德海似乎前面的一大段,一句他也没去认真听,他只觉得最后一句很中耳。

  “宝贝,你真聪明,比你小玉姐姐聪明多了,一件新衣裳也不要带,每到一处,我就给你们做新衣裳,各地的款式咱都穿一穿,好吗?”

  安德海安慰着小妾。可妻子马大奶奶不高兴了,她冲了安德海一句:“全做新的,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安德海一听乐了:“银子,安大总管还愁银子吗?每逢到一处,两旁还不是夹道欢迎,州官、县官们怕只怕还挨不上边呢!单巡抚、总督‘孝敬’的银子,恐怕你装都装不完。”

  马大奶奶听到这些话,乐得一直合不上嘴,她一激动,当着小翠的面,搂住安德海的脖子直吻,气得小翠直翻眼珠子。

  调解了妻妾纠纷,安德海又回到了前院,差一点儿,他把一件大事给忘了。这件事可不能忘。安德海找到了正在院子里忙乎的二叔安邦杰。

  “二叔,您老还记得德海的生日吗?”

  安德海十几岁离开了家,他在宫里这十几年,早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他时刻告诫自己:“小安子,你是条狗,是西太后面前的一条忠实的狗。”

  所以,安德海总是以忠实奴才的身份出现在西太后的面前。

  宫中闲来无事,便变着法儿搞一些庆典活动,尤其是喜爱热闹,最怕冷清、孤独的西太后,最喜欢搞什么生日庆典,宫中热热闹闹一个多月,唱几场好戏,游几次园子,可开心了。每逢大后、皇上的生日,安德海总是忙里忙外,准备着各种数不清的花样礼节,有时还要客串一个小丑角色,逗西太后乐乐。然后便是说不完的吉祥话和磕不完的头。安德海只感受过向别人磕头的滋味,而没体验过别人向他磕头的心情。

  安德海此时突然冒出想在下江南的途中过生日的念头来。他只记得自己是夏天生的,至于何年何月何日,他记不得了。安邦杰捏着手指头一算:“德海,二叔记得你是道光十七年七月20生,算起来,今年你32岁了。”

  “对,七月二十生,我也记起来了。小时候在老家,每年的七月二十日,娘总要想方设法弄几个鸡蛋来,一大早就煮熟准备着,等我一下床,娘就让我吃下去。娘说这叫‘过寿’。”

  一提到慈祥、善良的母亲,安德海的眼圈似乎有点湿润了,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二叔,我准备过两天,也就是七月初六启程,我找人算过了,七月初六是个长行的好日子,六六大顺,咱们一路上顺风而下。七月二十,咱们大概在直隶或山东一带,我想在途中过个风风光光的生日。”

  安邦杰十分疼爱这位阉人侄子,他觉得安德海从小离家,一个人在外拼搏很不容易,如今总算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了,所以安德海无论提出什么建议,安邦杰总是满口答应:“好哇,也该给你过过寿了,都30多岁的人了,还没正式祝过寿呢!你现在也是妻妾成群、成家立业的人了,就让她们给你拜拜寿,好好享受一番。”

  得到了高参二叔的赞同,安德海更高兴了,他向二叔安邦杰规划着寿诞庆典的规模,二叔表示一一赞同。末了,安德海又补充道:“请二叔在百忙之中四处跑一下,打听打听哪里的乐班子好,咱们走的时候,带个乐班子走,一路上也热热闹闹的。”

  安邦杰到底年纪大一些,考虑事情已相对周全一些,他用商量的口气问:“德海,出门在外,排场太大了,好不好?”

  安德海不以为然地说:“那怕什么?我乃堂堂四品大官,出门带几个歌伎没什么不妥。再说,沿途定会有许多老百姓来看热闹。看热闹,看热闹,不热热闹闹,那有什么看头啊!”

  安德海只图热热闹闹,他早把西太后叮嘱他的“切切不可太张狂”,全给忘了。一高兴,他加速走上了黄泉路。

  一切准备停当,安德海准备上路了。这天早上,本来万里无云,阳光直射大地,七月流火,热得人们满头大汗。可一阵风吹来,吹走了骄阳,吹来了乌云,一眨眼的功夫,黑压压的一大片乌云从西边飘来,直铺头上。人们抬头望望头上的黑云,不约而同地说:要下大暴雨了!

  正说着,倾盆大雨直泻而下,人们纷纷躲进了屋里,来不及进屋的,便在大树下躲雨。俗语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今天背靠大树却不能遮雨。不一会功夫,树下的人们浑身上下全淋透了。

  一个个落汤鸡似的,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禁哑然失笑:“刚才还是烈日当头,这会儿怎么如此冰凉?”

  “就是呀,这天呀,就像人的脸,说变就变,风雨难测啊!”

  这场暴雨下得好痛快,不一会儿,雨过天晴,那黑云边夹着白云,渐渐乌云散去,透出一派日光来,照在水洗过的大地上,大地显得格外清新。

  李明玉昨天就打听到安德海今天要上路,他一大早便到了来福酒馆。他要了两盘小菜,一壶老白干,慢慢地边吃边喝边看。

  刚才那一场大雨来得好猛,李明玉是靠近窗子坐的,他的衣服都被渗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这会儿雨过天晴,李明玉便走出小酒馆,到外面喘几口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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