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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荣禄从怀中掏出一只镖,交与他们,并说:“刺客就是用这支缥自行了断的。”

  他们三个人仔细看了看缥,这镖与常人所用的并非有什么不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其中一个人说:“走,检尸去。”

  四个人一起来到了柴房,他们撕开刺客的内衣一看,只见他的心口窝已有一大块肉变黑、坏死。其中一个人肯定地说:“他是用了毒汁浸镖,中毒身亡,这种毒镖即使不打在人的要害处,只要刺进人的皮肤,毒汁便在一瞬间浸入体内,使人中毒身亡。”

  荣禄连忙追问了一句:“兄弟可知道是谁惯用这种毒镖?”

  那发言者并没及时答话,荣禄明白了,他在邀功。荣禄便开口道:“兄弟自当放心,荣某一定启奏太后,为兄弟请功。”

  那人得意地一笑:“本人敢肯定,用此毒镖者乃韩宝,他是怡亲王手下的一个高手。本人虽与他不曾相识,但我与他同出一师门,也可以算得上师兄弟。他曾偷学武艺,被师傅逐出师门的,所以,我是不会护着这位师兄的。”

  安德海也只是在早上迷糊地躺了一会儿,他一大早便候在西太后的寝宫外面,等着西太后起身。西太后刚一起身,洗梳完毕,他前来请安:“太后吉祥,昨晚歇的可好?”

  西太后白了他一眼,心想:明明折腾了大半夜,怎么能歇的好?西太后打了个哈欠,似乎还想睡一会儿,安德海也想再睡一会儿,便说:“主子脸色欠佳,甚有倦容,奴才这便吩咐御膳房,做几道

  可口的点心来,主子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也好,不过,小安子,你一定要亲自看着他们做,哀家想吃一点鸡汤豆腐汁,再吃几个蟹黄小笼包子,你要亲自端来。”

  西太后这回銮路上,先是险些中毒,后又险些遭人暗算,葫芦嘴山口让人惊心动魄,又加上昨夜“暴风雨”,追剿刺客,她都有点草木皆兵了,她生怕别人暗算她,所以叮嘱安德海亲自到御膳房去督查,她才放心。

  安德海走后,西太后心里盘算着:今天是绝对不能上路的,一则雨天路滑,二来昨夜荣禄等侍卫护驾有功,他们一夜未睡,今天也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强拖着疲惫的身子上路,对护驾有害无益。更重要的是自己太乏了,现在只想美美地睡上一大觉。

  过了半个时辰,安德海和另外几个宫女便端着西太后点的食品上来了。他们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西太后津津有味地用膳。宫中有个规定叫“侍膳不劝膳”,即宫女、太监们在皇上、皇后及贵妃身边侍奉他们用膳时,只能默默地侍膳,而不能劝他们吃这吃那。宫女们可根据用膳者的眼色来会意,下一次该夹哪一道菜,哪一个点心了,他们把该吃的东西先夹到主子的面前一个小盘子里,放在那里,主子吃不吃则是另外一回事了,不允许他们说话。

  此时,西太后折腾了一夜,可真饿坏了,她的眼只盯着蟹黄包子,宫女们一个又一个地夹起小笼包子放在西太后面前的盘子里,第二个还没夹来,第一个早已下肚了。宫女们暗暗吃惊:“一向斯文的西太后,今天怎么这般吞食像?”

  安德海在旁边立着,这一景观他全看在眼里了,他很怕西太后吃得太急噎着,他刚想劝一句,只见西太后的贴身宫女徐徐地给安德海做了个手势,表示“少说为妙”。安德海深知主子的脾气,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九个小笼包子全进了西太后的空腹里,她好像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让宫女给她揩了揩油嘴自嘲似的说了句:“饿了吃什么都香。小安子,这包子叫什么来着?”

  “回主子,这叫蟹黄小笼包,是张师傅的拿手绝活。他蒸的小笼包子不腻不干,不大不小,早些年,先帝最爱吃这包子。”

  安德海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煞了车”。自从咸丰皇帝驾崩,人们都不敢在西太后的面前提起“先帝”二字,生怕引起她的伤心。今天,安德海一时失言,脱口而出,又急“煞车”不禁引起西太后的感慨:“小安子,你真是个细心人,生怕惹哀家伤感,难得你一片孝心。”

  听到西太后在表扬自己,安德海的心里自然有一种愉悦感。

  这些年来,安德海小心翼翼地奉承这位有心计、有手腕的女人,不知掌过自己多少次嘴巴,也不知给这个女人双腿跪过多少次,更不知自己在深夜之时,流过多少泪,终于换来了今天的地位,特别是被西太后一肯定,安德海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他奉承这个女人,巴结这个女人,保护这个女人,从心里讲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扬眉吐气。

  西太后见安德海沉默不语,以为小安子是昨晚太疲劳了,便发了话:“小安子,你马上到那边问一问,就说今天雨天路滑,不赶路了,如果那边说等雨停了再走,哀家便再歇一会儿。你们打点好一切,也可以跪安了。”

  西太后所指的“那边”,实际上就是东太后。以上几句话不过是谦词罢了,人人都知道,东太后从不拿什么主意,只要西太后发了话,东太后是不会更改的,她永远谦和、平静,与人无。

  争,处处让着西太后。这一点,连端尿盆的宫女都看得出来,西太后既然发了这话,就等于说,宫女、太监们可以休息一天了。

  安德海刚离开,她们就准备休息了。

  安德海到了东太后那里,只见东太后正帮小皇上扣好钮扣,她也用过膳了。昨天夜里,她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疾呼抓刺客,当她清醒后,又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所以安德海一进来,东太后便急忙问:“小安子,哀家似乎夜里听到有人喊抓刺客,可是等哀家醒来后,又没有什么动静了。难道哀家是做梦不成?”

  安德海明白东太后说出这样的话,便表明东太后并不知晓昨夜之事,安德海刚才竟忘了问西太后,可否让东太后知道昨夜确实有刺客,安德海可不敢乱说一气。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主子昨夜可歇好,奴才给你请安了。”

  东太后只说:“歇的还好,不过这几天,哀家总有点忐忑不安的。”

  安德海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把西太后想滞留一天再走的想法说了一遍。东太后敦厚地说了句:“由圣母皇太后决定,哀家同意她的意见。”

  就这样,这一行人在小镇上滞留了一天。西太后昨夜又惊又吓又疲乏,第二天她整整睡了一个上午,用了午膳后,她还觉得困乏,一歪头,又睡了,直到黄昏时分,她才觉得有了点儿精神。安德海及荣禄等人也酣睡了一天。这一天,雨一直未停,东太后连屋门也没出,她一个人闷在行宫里,暗自伤感,眼见就要到京城了,她不禁回想起出京时浩浩荡荡一行人,咸丰虽沉郁寡欢,但他尚在人间,闲来无事时,他便把小皇子载淳抱在膝头,听小皇子背唐诗。那清脆悦耳的童声,那稚幼可爱的模样以及咸丰当时沾沾自喜的神态,无不让她回味、遐思。可今天,人去矣,只撇下孤儿寡母无人可托,只剩下尸骨一堆。东太后越想越心酸,不禁热泪涟涟。

  “皇额娘。”

  小皇上旋风似的跑了进来。他比离京时足足长高了一头,人也显得胖一点了。虽然在热河时,亲生额娘对他比以前温柔多了,他也对亲皇额娘不那么生疏了,但是,小皇上还是更愿意接近这位皇额娘。他觉得在东太后这里心情舒畅、无拘无束,有种安全感,而在亲皇额娘那里却有一种拘束感。他尤其害怕额娘沉个脸来训斥他,他更恨每当额娘训斥他时、那个讨厌的小安子在旁边狗仗人势,左一句右一句地帮腔。很多次,小皇上都想下一道圣旨,杀了小安子。但无奈他不会拟旨,不然的话,小安子的头早搬家了。

  “额娘,我有点烦闷,这讨厌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小皇上在两位太后面前,从来不称“朕”,而称“我”,以示他对皇额娘的尊重。

  “皇上,额娘陪你玩七巧板,好吗?”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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