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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皇族人只需说一声“传官房”,小太监就必须端来便盆,等他们拉好便马上弯着腰,盖上便盆盖子,小心地端出去,然后用灰盖好,倒在恭桶里,这样一来,寝宫中从来没有大小便的臭味。奕宁坐在便盆上,小太监忙着往事先准备好的手纸上喷一点点水,以便使手纸更柔软。奕宁刚一起身,便盆盖子便要马上盖紧,以防臭气外溢,然后迅速地为奕宁擦屁股。这四阿哥是个十几岁的大男孩,他很怕小太监给他擦屁股,他觉得这样很难为情,于是他夺过手纸自己动手。小太监连忙退了两步,拿着用过的手纸,端着便盆匆匆离开。安德海瞅准了这机会,猛不防地从帘子后面窜了出来,正好和小太监撞了个满怀,小太监手一抖把便盆打翻了,顿时满屋的臭气熏人。奕宁哪见过这场面,捂起了鼻子大吼:“大胆奴才,滚!滚!滚!”

  宫女们连忙打扫干净,那小太监和安德海并肩跪在门前等候发落。安德海不怕呀,他曾为奕宁出过大力,总不会因这点小事而兴师问罪吧。他用余光扫了一下那小太监,他的腿正抖个不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奕宁怒气未消,但他不好把安德海发落的太重,只好让安德海掌自己的嘴。这掌嘴之罚是最轻的处罚,安德海早已练出来了,看起来是重重地打自己耳刮子,其实并不是十分疼痛。

  安德海掌了嘴,小太监如何处置呢?这奴才做事不专心,端个便盆都出乱,还能做好什么事?于是奕宁发高发话:“赶出宫门。”

  这么一件由安德海一手策划的闹剧竟毁了小太监的前程,一个阉人到了宫外何以生存?!而安德海却尝到了整人的甜头。对自己稍有不利的,必须干净利索地除掉他。

  星移斗转,时间流逝,这些年来战乱不息,灾荒不断,道光皇帝如同生活在刀刃上一般,他忧心忡忡,惶惶不安。终于有一

  天大厦将倾,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立太子之事应该马上钦定了。这位饱经忧患的皇上躺在承德避暑山庄的龙榻上,招见他的六个皇子。

  急招皇子的消息像一颗炸弹掷在山庄的上空,立刻就引起了噪动和不安,人人都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争夺皇位的较量已进入决战状态。这次阿哥的老师都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的主子效忠,企图辅佐幼主登上皇位,到时候就可以一步登天了。

  杜受田全力以赴为奕宁作好充分的准备。

  这日,天很热,承德避暑山庄上空凝聚着更闷的空气,这股热气几乎使人窒息。杜受田站在奕宁的身后,陷入沉思之中:皇上这次临终考验定是安邦治国方面的大问题,回答此类问题,六皇子脑子快,而且口齿伶俐,有条不紊,思路清晰,无论如何奕宁绝不是他的对手,这强攻的战术万万不可用,万一攻不下来,功亏一篑,后悔莫及,所以四阿哥奕宁必须采用迂回战术,以巧取胜,才能移操胜券。由于是商议如此重大事务,各宫女、太监全部退了下去,只有安德海一个贴心太监在旁,安德海此时也深知事关重大,他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地侍奉着奕宁。虽然身在避暑胜地,但由于内心焦急,奕宁的汗珠子还是冒个不止,他干脆脱掉长袍,只穿一件小马夹。安德海不停地递上一条手巾为他擦汗,杜受田与奕宁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在奕宁的内心深处发出一种恐惧感,他自知不是六弟 奕訢的对手。

  安德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也正为这事犯愁哩,主子的心思他又不好直接过问,他明白此时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不反复考虑成熟,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天色已近午,刚才皇上那边的太监来传旨,午时各皇子到皇上寝宫去面圣,眼见着奕宁就要动身了,杜受田还是想不出个什么绝妙的招能一下子就压倒六阿哥 奕訢。显然奕宁有点不耐烦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一会,转身就往外走。

  “奴才斗胆,主子且慢。”

  安德海大声疾呼,唤回了奕宁。奕宁一脸的愁容,催促安德海:“什么奴才、主子的,快说。”

  “回主子,奴才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废话。”

  奕宁的一句“废话”,吓得安德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奕宁正待听安德海所要讲的话呢,安德海反倒不讲了,急的奕宁差一点没杀了安德海。杜受回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是奕宁的一声“废话”喝得安德海不敢说了,连忙上前解围:“安德海,主子是让你快讲,还磨蹭什么,时候可不早了。”

  杜受田拉着学生奕宁的手,示意奕宁稍安勿躁,耐心地听安德海出什么好主意。安德海想:这关键时候到了,再不说出来,时机一过再说也迟了。就是冒着杀头之风险,也要破釜沉舟试一试。他心一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

  杜受田和奕宁同时反问了一句。

  “对,就是以静制动,万岁爷重病,眼见着无回天之力,你想: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奕宁,奕宁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子:“对呀,皇阿玛已是弥留之际,他现在虽然心系国家大事,但他更需要的是亲情,是天底下最纯真的一份人间真情——骨肉之情,若这关键时候,能以情打动阿玛,定能赢得阿玛的更深厚的一份爱。白乐天早在《与元九书》中不就说过嘛,‘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这真情、纯情、至情往往能起到百万军队及雄才大略所起不到的作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层呢?”

  想到这里,奕宁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安德海,安德海心里乐滋滋的:“嗬,有门儿。”

  “快,安德海,你快说说我具体该怎么办才好?”

  奕宁进一步征询安德海的意见,希望安德海再多说一点。

  安德海见此情景,也就不再什么主子、奴才的了,他凑近奕宁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你到万岁爷的御榻前,只须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流泪便是,却千万不要哭出声来,你一直要抹眼泪,等皇上问你为何如此时,你只要说一句“愿阿玛早日康复’就行了。”

  奕宁听罢,瞅了瞅师傅,意思是问杜受因此举是否妥当。

  此时,杜受田并无其他良策,只有点头称是。可一转睑,杜受田和奕宁又犯愁了,万岁爷好端端的还在,一个劲地流眼泪可怎么流得出来呀,万一流了几滴眼泪就流不出来了,那可怎么办呀。

  “我平日里就不爱哭,到时若流不出眼泪,怎么办?”

  安德海不慌不忙地说:“奴才也想过这一层了,倒是有一个法能使人流泪不止,不过,奴才不敢讲。”

  “都火烧眉毛了,现在不讲,等我做了王爷再讲吗?快说,只要能办成大事,什么法子我都肯用。”

  既然奕宁有话如此,安德海也就只好讲出来了,什么法子?

  是天底下最馊、最馊的馊主意。这大葱虽好吃,但最冲鼻子,人一闻它,又是捂鼻子,又是流眼泪,安德海居然让奕宁包一小截大葱在帕子里,趁抹泪之机,狠命地闻它一闻,以催泪下。奕宁居然也答应了。安德海立即溜进厨房,偷了几根大葱,把大葱研磨成葱沫,他又趁机摸了几个大蒜,把大蒜也捣成蒜泥,葱沫与蒜泥拌在一起,分别放进四五块帕子里,让奕宁揣好,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欺君之罪可要杀头的。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奕宁起身欲走,杜受田走了上来,拉了拉学生的手,表示祝他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奕宁心里有了谱,安德海的馊主意尤如一颗定心丸,稳住了奕宁的情绪,奕宁勉强笑了笑:“小安子为我立了大功,日后会重重赏你的。”

  安德海立刻跪倒磕头:“谢主龙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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