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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安德海揉了揉眼皮,又摸了摸裆下,割得秃秃的,才知道刚才做了个恶梦。他再也睡不着了,便倚在床头,等着天亮。平日里,一觉睡到天黑,也不觉得这黑夜的漫长,可今天心事太重失眠了。这夜怎么过得这么慢呀,鸡叫了两三遍了,外面仍然是黑沉沉的,仿佛这黑夜无边无际,安德海的心里不禁也是沉沉的。

  天总算亮了,安德海轻轻地下床出了屋,他想到院子里去透点新鲜空气,提提神。他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表舅迎了上来:“德海,这一夜,你睡得一定不好吧。”

  安德海诧异了,难道是夜里辗转反侧惊动了表舅?表舅看出了安德海的疑惑,便接着说:“瞧你眼皮肿的,一点精神也没有,等一会进了宫,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可怎么吃得消?”

  安德海觉得表舅的确是很疼自己,心想等以后混出名堂来,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孝敬表舅。

  “表舅,你昨天说黄公公那里不要我操心了,可我不认识黄公公,等一会进了宫,我该怎么办?”

  安德海突然想起还有个黄公公需要拜见一下,便直言问及此事。

  “我昨晚也在想这件事,所以,今个儿早起了一会,我备了两匹马,你马上随我去黄公公家,我带你去拜师去。”

  还是表舅想得周到,安德海没敢怠慢,和表舅骑上快马到了黄公公家。黄承恩是当时的太监总管,他有权有势还有财,这黄府比李宅还要豪华、气派。安德海昨晚去李以凯家,除了几个仆人,可没见什么女人,可到了黄家,让他大吃一惊,黄家居然和一般官宦人家一样,仆人、丫头、老妈子样样不少。此外,黄家还有两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安德海看呆了,表舅连忙捏了捏安德海的手心,示意他不要再乱想一气了。他们来得早,黄承恩还没起床,他二人只好坐在客厅里等待。安德海见四处无人,便悄悄地问表舅:“黄公公不是阉人吗?”

  “是呀!不是阉人怎么能当太监?从秦始皇到今个儿,哪一朝,哪一代的太监不是阉人?那东汉的蔡伦,明朝的郑和,哪一个太监不是阉人?”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有妇人走过去,看她那模样,不像是老妈子,倒像是这家妇人似的。”

  “小小的年纪,心眼倒不少,你说对了,那两位正是黄公公的一妻一妾。”

  安德海这下就更糊涂了,他虽年少,但他懂得阉人是废人,不能娶媳妇的,这黄府居然一妻一妾。难道只要有钱,也有人肯嫁太监?太监娶媳妇,嗬,有趣!真有趣。

  客厅外传来一阵咳嗽声,表舅连忙示意外甥不要再问下去。

  “黄大爷早。”

  表舅上前问好。安德海觉得黄公公不像李公公那么可怕,便也抬头相望。只见黄承恩又白又胖,活像个老太太,他的头梳得光溜溜的,脸上也很光滑,由于人胖,下巴向下搭着,肚子向前挺着。安德海心想,若不是在这里见到他,若是走到街上,说不定会把他当作孕妇大嫂呢。

  “王老板早,这就是你的外甥安德海吗?”

  黄承恩的记性倒挺好,一开口便道出了安德海的姓名。安德海猜想表舅一定不止一次在黄公公面前提过自己,不然黄公公何以知道“安德海”?刚才路上表舅已交待过安德海,见了黄承恩要叫“师傅”,并要磕头,拜他为师。安德海想到这里,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黄承恩的面前:“恩师在上,受徒弟一拜,小徒安德海从此以后全仰仗恩师提拔。”

  安德海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和一番言语使得黄承恩不禁一愣:“这孩子,是别人教他的,还是自己有心?”

  黄承恩上前拉起安德海,他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徒弟”,果然如王毅顺所言:唇红齿白,口齿伶俐,天庭饱满,地间方圆,面如敷粉,神采焕发。

  这极好的第一印象,奠定了安德海与黄承恩之间的师徒之谊。黄承思并未多想,便上前扶起安德海:“德海从师老朽,是老朽三生有幸,来人呀,快备喜宴,我与王老板、徒儿安德海喝上几蛊。”

  当下,黄府摆上了一桌丰盛的筵席,这席上的菜肴,安德海别说吃了,就是听说也没听说过,什么炖燕窝、烧冰糖蹄子、炒羊肉串、烩鱼翅,还有莲子汤。酸辣汤、红烧青鱼、蒸螃蟹。安德海也真饿了,昨晚他在宫里三爷的小屋里吃不下饭,后来又熬了个大半夜,一大早又来拜访黄承恩,早饿了,但他又不敢动筷子。他生怕自己的吃法不对,惹人笑话。表舅心细看出了门道,打趣地说:“德海这孩子就是太斯文了,像个女娃。”

  黄承恩似乎也看出了门道,打着圆场:“师徒本是一家人,等以后我让你师娘慢慢教你做几道小菜,你这心灵手巧的,一学便会。”

  黄承恩之妻,一位衣着华丽,温柔大方的女子款款地走到安德海的身旁,柔声柔气地对他说:“德海,你若不嫌师娘手艺差,今天晚上我就教你炖乳鸽,保险让你师傅馋得直流口水。”

  安德海觉得这位师娘又大方又温柔,说起话来十分悦耳,真有点像娘。不过,娘没有她那么漂亮的衣裳,娘的头上也没有金簪子,娘虽然不会炖乳鸽,但娘擀出来的面条又细又韧,可好吃了。每年到了麦收以后,娘都要擀一次纯麦面的面条,那面条在锅里一翻便捞出来,吃在嘴里滑而不腻,可真馋人。一想到娘,安德海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滚,可这个场合下,自己是绝对不能掉泪的。于是,安德海连忙夹了一个红辣椒在嘴里,那酸辣汤里还有几个红辣椒,安德海吃了一个又吃一个,他呛不住了,一阵猛烈地咳嗽,他背转身子,离开饭桌,一个劲地咳着,泪水随之而下,他总算把自己的一阵心酸给掩饰过去了。

  其实,黄承恩是个心细之人,当妻子走近徒弟时,他就发现安德海的神情有些变化,接着是安德海一言不发,只低头吃菜,他早已发现安德海的眼里噙着泪花,他想:这孩子一定是想家了,俗话说:千好万好不如家好,狗不嫌家贫,更何况人呢?再穷的家,人也留恋。安德海一直在稳定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只好猛吃辣椒,掩饰自己。看到这里,黄承恩心中不能不暗暗佩服这个新收的弟子,他才14岁,就如此之圆滑,若在自己身边再栽培几年,经经风雨,见见世面,这将来定是前程无量,这是棵值得栽培的苗子,或许将来可以成为自己在宫中的左膀右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黄承恩不禁暗自高兴。黄承恩有一妻一妾,他们收养了三个儿子,老大黄传宝,老二黄传根,老三黄传延,其中老大、老二是黄承恩的侄子,老三是大老婆娘家外甥,没有一个外人。这三个干儿子,两个大的已经结婚,老三比安德海大两岁。虽然干老子失了“根”,没了“宝”,但并不影响干儿子的荒淫无度,他们“齐心协力”,把干老子失去的,大把大把地全捞了回来。

  这老大黄传宝,长得如石猴一般,两只小眼睛一转,坏点子便窜了出来。他娶一妻,纳三妾,还不过瘾,每天晚上逛妓院,下赌场。在风月场上空耗岁月,家里哪个丫头、老妈子稍有姿色。他也不放过,最使干老子不能容忍的是他竟勾引比自己大十岁的二娘,去年二娘怀上了他的孩子,气得干老子差一点没把小妾和干儿子一起掐死。家丑不可外扬,小妾跪在黄承恩的面前等候发落,气得老太监一个飞腿踢得小妾仰面朝天,孩子也踢掉了,关了小妾整整半年,经妻子调和才算平息了此事,黄承恩又把大儿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与二娘从此不敢偷鸡摸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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