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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爹焦急地追问着,安德海笑眯眯地望着弟弟。安德洋便抢着说:“是汤二掌柜给的。”

  “什么,是汤家给的?”

  娘不相信小儿子的话,又追问大儿子。

  “一点不假,是他给的。”

  爹娘似乎明白了一点,他们并不赞同儿子的做法,可眼下正缺钱用,也只能如此了。安德海执意要给爹娘留下100两银子,自己带200两进京。

  “海呀,这借人的钱,早晚要还的,家里用不着,你全带上吧。”

  娘是个老实本份的人,从不贪别人的一个铜子,如今儿子拿了汤家的这么多钱,她的心里不踏实。

  “娘,哥说这钱不是给他的,是给未来的‘安公公’的,当公公真好,等我像哥这么大,我也割小鸡当公公。”

  安德洋天真地说。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到了安德洋的脸上:“孽种,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个当公公还不够,还要出第二个,把你爹娘杀了算了。”

  爹打了小儿子,自己蹲在炕边哭了起来,他哭得好伤心。安德海看了看弟弟的小脸,脸上分明留下爹刚才打的手指印,可见爹真的生气了。安德海安慰爹:“弟弟小,他是说着玩的,爹不要生气了。”

  他又转身拉过弟弟,开导安德洋:“当公公,挣大钱,吃得饱,穿得暖,好是好,可咱们俩不能都当公公吧,等哥挣了大钱,足够你吃穿的,还用得上你去挣吗?你要好好地读书,等长大了,娶个媳妇,生一大堆孩子,也

  为咱安家留个后。”

  安德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爹娘见大儿子如此明理,又破涕为笑。一家人说着谈着,已到中午,这时,二叔安邦杰把二姑也接来了,安家人忙活着打点行装,准备明天一大早送安德海上路。娘和二姑做了些油饼,二姑从马家庄带了几十个鸡蛋来,她们把鸡蛋放在油饼的夹层里,可香啦,馋得弟弟围在灶前不肯离去。

  “娘,路上两天哪能吃得完这么多油饼!”

  安德海想少带一点,多给家里留一点好吃的,可娘执意要儿子把几十张油饼全带上。娘俩推来推去,二姑帮了娘的腔:“海呀,两天吃不完,这三九严寒天,又不怕馊,等到了京城,想吃咱自家烙的油饼也买不到,你还是全带上吧!再说你二叔把你送进京城,他还要赶回来过年,他回来路上也要吃呀。”

  这两天,安邦太夫妻商量过,还是让安邦杰送儿子进京最合适。他这个二叔虽不识字,但聪明过人,胆大心细,办事周到,于是,送安德海进京的任务就落到了安邦杰的身上。忙忙碌碌的初四过去了,明天是初五,安德海必须启程了。

  初五一大早,汤庄子的男女老幼几乎全到了安家,围得安家水泄不通,就是20多年前,安邦太成婚时也没这么热闹过,乐得弟弟安德洋跑来跑去,仿佛他们家是在办喜事似的,可安邦大夫妻一言不发,安邦大蹲在院子里抽旱烟,一袋又一袋抽个不止。娘和二姑坐在炕上抹眼泪,安德海穿上了新棉袄、新棉裤。新棉鞋,又戴上了昨晚二姑给他赶制的新棉帽,这全身上上下下全是新的,就像一个新郎棺的妆束,娘不禁哭得更狠了。安德海上来拉拉娘和二姑的手,娘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安德海任娘的泪水打在自己的脸上,他鼻子一酸,伏在娘的怀里也痛哭起来。二婶和邻家大婶忙劝慰他们,好不容易,他们才止住了泪水,二叔催促着赶快上路。

  安德海扶着娘下炕,他觉得娘的手冰冷,娘的嘴唇在发抖。

  “娘,你冷吗?外面天冷,就在这炕上呆着吧,不要出去了。”

  “不,娘不是冷,娘的心在发抖,儿呀,你这一去,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呀,你想娘不?”

  安德海知道娘最疼他,他这一走,何时能回,自己也不知道。事实上,安德海这一走,唯一回来的那一次便是给娘送葬。

  娘和二姑拉着安德海的手,一齐出了家。安德海刚跨出院子,便不由自主地回转头来,再次看看这熟识的破烂小院。他看见爹走在他们的后头,一直低着头,不过,从爹红肿的眼泡上看来,爹是刚擦干了眼泪。他们一行走,谁也不说一句话,默默地送安德海到了村口,邻家大叔将两匹马牵到村口,二叔把安德海扶上马,稳了稳马鞍,他自己又上了马。他们正准备扬鞭,只听一声惨叫:“儿呀,我的儿。”

  安德海坐在马鞍上往人群里一望,只见娘坐在雪地里,哭得死去活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咕碌跳下马来,跑到娘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娘,娘的泪水就像大河决了堤,一个劲地往外涌,爹也颤抖地走过来,三个人抱成一团,哭得送行的人心都碎了。二姑、二婶及其他人也不住地抹眼泪,一时间,汤庄子哭声冲天,真有点“哭声直上干云霄”的那种场面,人们沉浸在骨肉分离的痛苦之中。

  二叔生怕初七赶不到京城,跑过来,拉起安德海就走,娘狠命地抓住儿子不放,一使劲儿子棉袄上的一颗纽扣被扯了下来。

  安德海与安邦杰催马扬鞭而去,娘坐在雪地里,紧紧地攥着那颗纽扣。

  十几年后,安老太太病逝,人们在人殓时,发现老太太的手中紧紧地纂着一颗纽扣。

  三、拜见师傅

  【凭着机灵劲儿和白花花的银子,小小年纪的安德海居然为自己入宫铺平了道路。】

  安德海与安邦太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于腊月初六下午到了北京城。他叔侄二人一路问到阜成门外“四眼井”胡同,很顺利地找到安德海的表舅王毅顺。王毅顺这几十年来,接管了岳父的戏班子,他的班子越唱越红火,堪称京都四大班子之一,所以王宅也十分讲究。青一色的黑琉璃瓦,屋檐翼然,大门漆红,石狮威武,院落森然。安德海一看表舅家的气势,他诧异了:“原来表舅家这么有钱,这可比马家庄、汤庄于所有的宅院都气派!怪不得几年前,为了资助自己读书,表舅拿出三块大金元宝,那眼眨都不眨。”

  安德海心里犯着嘀咕,表舅从正房里走出来了,他今天穿了件裘皮毛领大氅,戴了顶狐皮帽子,脚蹬高筒皮靴,走起路来好威武。

  “唉呀,可把你们盼来了,德海快请你二叔屋里坐。”

  表舅很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屋,又是敬烟,又是上茶,客气得让人简直有点吃不消。安德海四处打量着表舅的客厅,他发现这个客厅布置得与在汤二掌柜和马二爷那里看到的不同,好像他们两家的客厅正中挂着一幅中堂,那中堂上画的无非是虎或者山水,而表舅家的中堂上画的却是一幅非常精美的脸谱。在马家庄时,二姑带安德海看过一次戏,好像唱的是“铡美案”,那戏中人的脸都涂着各种各样的脸谱,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远远比不上表舅家这幅中堂上的脸谱好看。中堂下面放着一只长条几,条几上摆放着财神爷,还有一尊观音菩萨像。一个小香炉供在菩萨像的前面,条几前面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的两侧各放一把紫红色的太师椅,此时表舅和二叔正坐在左右两侧的椅子上,安德海邻着二叔坐下。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话人正题。

  王毅顺看着身着新装的外甥,笑了笑:“德海这一打扮打扮,可神气多了,保证内务府总管能看中。”

  安德海被表舅说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

  “表舅,明天就是初七,我能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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