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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证实了安德海的自阉,他拔腿就往门外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叫来大管家,让管家赶快准备一头快驴,他要进城。他的几个老婆纷纷上前寻问缘由,他只说了一句:“给县太爷报个信去。”

  几个妇女瞪着丈夫,不满似的转身走了,汤二掌柜望着老婆们的身影,自言自语:“女人哪,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们懂什么。”

  是的,女人们确实不明白这件事发生后的利害关系。明清两代童监倍受欢迎,很多有权有势的大太监,都是从童监做起的。

  特别是自阉童监,身价更高。汤二掌柜心想;这安德海能狠下心

  来自阉,将来他入宫混出个人样来,什么样的狠毒事情他下不了手?更何况汤安两家一直结怨甚深,恐怕安德海有权有势后,第一个“开刀”的便是他的独苗汤宝。为了这根独苗,汤二掌柜要识点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趁现在安德海羽毛尚未长出,先拍拍他的马屁或许可以减轻将来的灾祸。

  汤二掌柜骑着毛驴连夜进城去了,到了城门下,也不过才凌晨,他只好缩在城墙角下,等待天亮。

  开刚亮,他第一个进了城,径直奔向县衙门,县太爷尚在睡梦中,被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吵醒了,他异常恼火,因为昨夜他的两个小老婆争风吃醋,彼此不服,竟动手打了起来,县太爷为调解她们的纠纷,劝了这个,又哄那个,闹到鸡叫头遍才睡觉。谁知一大早,便有人来报案,他不由得大为恼火:“去,去,去,赶出去,今儿个本老爷不舒服,不上堂。”

  “老爷,今儿个你非上堂不可,有要紧的事儿向您禀告。”

  公差站在门外,还是不走。县太爷急了:“什么紧急的事儿?”

  “是汤庄子来了人,说他们庄里的一个少年自阉了。”

  一听到“自阉”两个字,县太爷霍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知道这可不是小事,可干万马虎不得。他胡乱地穿了衣裤,并未穿官服,便把汤二掌柜叫来,仔细问了个清楚,当他弄清事实后,再三叮嘱汤二掌柜马上回汤庄子照看好自阉的少年,自己马上赶赴沧州,向州知府报告案情。

  后来州知府又报告了直隶总督,直隶总督没敢怠慢,报到了京城内务府,这是后话。

  却说汤二掌柜领了县太爷的指示,又连夜赶回汤庄子,他明白这事非同小可,再也不能小瞧安德海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专做令人瞪目结舌之事,将来肯定是个角。这日,他揣了20两银子来到了安家:“老大,大侄子可好些了?”

  杨二掌柜从未这么亲呢地称呼过安邦太,此时,安邦太有点受宠若惊了。

  “是二掌柜来了,快清屋里坐。你瞧,这屋里没个像样的板凳,让二掌柜受屈了。”

  “老大可千万不要见外,咱乡里乡亲的,谁跟谁呀,我来看看大侄子可好些了,随便带了20两银子,你们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言语一声。”

  说罢,20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到了安邦太的面前。安邦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爹,二掌柜这么大老远送来了,就收下吧。”

  安德海在床上看得分分明明,他见爹犹豫不决,连忙提醒爹。他安德海心里十分清楚汤二掌柜的此来目的,他在心里说着:“这20两银子,只不过是你孝敬小爷我的开头,以后要你拿得心疼,又不能不拿。”

  杨二掌柜走后,安德海向爹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说:“这一刀没白挨吧,这才几天就有人上门孝敬你了。”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日大夫给安德海敷了止血止疼药,伤口还算干净,正逢那日下雨,天并不太热,安德海只觉得伤口很疼,但疼了几天,也就好转了。可五六天后,安德海又觉得伤口处疼痛难忍,而且他闻到一股股的腥臭味,大夫打开包布一看,原来这两天,天太热,又没有注意到清洁卫生,伤口感染了。脓水把包布都浸透了。特别是每逢小便时,更是剜心似的疼,大夫又是开药,又是清洗伤口,仍不见好转,全家人急得团团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恰巧这时,六年前来过汤庄子的安德海的表舅王毅顺带戏班子路过南皮县,听人说汤庄子有个少年大胆自阉,他猜度着:该不是外甥安德海吧!一打听,人说那少年姓安,表舅心里更不踏实,径直来到安家。

  表舅六年前,就认为外甥安德海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后来曾资助过安德海读书,可安德海天生不是块读书的料,两度失学,一共加起来没上半年的学。这次回来,又目睹了外甥忍着巨痛,战胜病魔的场面,不禁引起了他的一阵怜爱。王毅顺记得京城天安门南五里有个姓刘的,世代以阉人为生,人称“小刀刘”凡是经过“小刀刘”割的人,没有谁留下后遗症的。(太监因阉割,往往小便失禁。)即使是一些蹩脚师傅割发了,经他的妙手一诊治,多数很快便痊愈。于是,王毅顺出资请人连夜赶赴京城,去请著名一把刀“小刀刘”。

  这“小刀刘”,世代当阉割师傅,深得内务府的器重,轻易是请不动他的。可这一回不同,这回儿是京城八大戏班的老板重金聘请,“小刀刘”随来者到了汤庄于,一来他看在重金的份上,二来他也觉得一个14岁的少年能自阉,确实了不起,所以,他赶了几百里地,来了。

  “小刀刘”来到安家,安家自然是一番好生招待,吃饱、喝足之后,他刚走进安德海睡的木板床,就捂住了鼻子,太难闻了,如死尸一般的腐臭味。他拉开被子一瞧,“呀”,他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全溃烂了,脓血把整个胯下都染污了。还好,他的经验丰富,是天热伤口感染所致。他先用盐水擦干净伤口,他发现安德海因没有经验,只割了一个端头,还有茬儿,这有茬儿是不能进宫的,他便向安家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安邦太见事已至此,反正是废人了,不如顺势把儿子送进宫里,总能混口饭吃,便同意让“小刀刘”再来一刀,彻底割净算了。“小刀刘”准备了一些器具,消了毒,准备割第二刀。

  可安德海这回怕了,第一刀弄得他死去活来,脓血不止,若是这第二刀又割不好,这小命可就不保了。他乞求似的望着“小刀刘”。这“小刀刘”当然明白安德海的意思,他用眼神安慰着安德海,示意他不用担心,要相信这把祖传的神刀,明清两代多少太监都是这把神刀夺去那个“宝”的。“小刀刘”生怕安德海过于紧张难割,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不像14岁的少年,看起来,你成熟多了。我认得你表舅王毅顺,他的戏班子里真有不少红角,他们唱红了整个北京城。”

  听说“小刀刘”认识表舅,安德海的心踏实多了,他也不那么紧张了。只见刘师傅拿来一把香草,安德海明白了,这正是二爷所说的那种香草,他用力闻了又闻,有些迷迷糊糊的,当他醒来时,爹告诉他,那茬儿,还有脓包血包全割净了。刘师傅还给他敷了金创药,真奇怪,六天后,居然伤口长好了,一点都不疼,也不影响小便,十天后,安德海便下床行走了。

  听说安德海已痊愈,汤二掌柜更慌了神,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不久,县太爷就要把安德海送进宫。果然,刚入秋,内务府便来了人,还带了一个御医来,经御医检查后,安德海准备进京了。

  消息在汤庄子不胜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安德海成了焦点人物。

  “安家的祖坟冒烟了,他家出了个人物。”

  “有什么好的,又不是中了举去做官,不过是个公公罢了。”

  当然,有羡慕的,也有贬低的,有祝福的,也有嘲笑、挖苦的。但不管怎么说,安德海的心里高兴极了,做了几年的梦,今天终于要圆梦了,他能不兴奋吗?不过,他在兴奋之余,更多的是冷静思考。自己这一走,家里留下衰老、多病的爹娘和年幼的弟弟,遇上好年景,还能勉强糊口,若是遇上灾年,他们吃什么?再说,这一进京,并不等于说直接就爬上了登天的梯子。二爷说,倒一辈子便盆的太监也有,要想出人头地,必须有一个好的起点,而这好的起点就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路是钱铺的,这一点,安德海早就知道。可铺路的钱呢?

  钱,只有一个来源,向汤二掌柜去“借”,汤二掌柜早在他自阉之后,不是主动给过一次吗?这就说明汤二掌柜开始看重他安德海了。没几天,安德海便坐到了汤家的客厅里。

  “大侄子,我可就不客气了,论年龄,你该是侄子。”

  安德海心里暗暗念叨:有一天,我要你磕头、叫爷。

  “二掌柜,我来是想向你借点银子,我马上要进宫了,侍奉皇上的人总得体体面面地进京,不能太寒伦呢。”

  “那是,大侄子说的极是,不知你想要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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