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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二姑又转向安邦太:“大哥,德海也不小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说他几句就行了,可不能打呀。”

  其实,安德海是爹娘的心肝宝贝,长这么大,他也没挨过几次打。这次若不是爹看儿子往坏处学,气愤至极,也不会打儿子。

  “大哥,大嫂,我想把德海接我那儿过一阵子,让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我瞅个机会,心平气和地也说说他,劝他往好处学,走正道儿。”

  就这样,安德海跟着二姑到了离家40里外的马家庄。这马家庄出“特产”——太监。马家庄原来并不比汤庄子富,自从出了几个“老公”,庄子里也盖起了高大的瓦屋,并修了一道笔直的大道通向村庄。安德海还是小时候到过二姑家,那时他才三四岁,对马家庄没留下什么印象。这次来,他的感觉不同了,为什么同样都是村庄,汤庄子连一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那条羊肠小道晴天尘土飞扬,雨天烂泥横流,而马家庄这条大道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走在上面又光滑又舒适。更让安德海吃惊的是,汤庄子只有几家姓汤的人家盖瓦屋,而那屋也不算怎么高大,可马家庄高大的瓦屋就有十几家,有的人家大门旁还立着两只威武的大石狮子,真叫人惊叹。

  “二姑,怎么你们这里这么富。”

  安德海对财与势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所以,十岁的他便向二姑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们这里‘老公’多,他们在外面混好了,常给家里捎钱回来,你看这些瓦屋盖得多高大,他们都是‘老公’的亲戚。”

  “二姑,什么是‘老公’?”

  二始见四处无人,贴在侄子的耳边,悄悄地说:“‘老公’就是太监。”

  “太监。”

  安德海更糊涂了。什么是太监,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他正想继续问什么是太监,只见一位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老人从村的东头向这边走来,二姑连忙捂住了侄子的嘴。

  “二爷,您老出来散心啦。”

  “妮子娘,这是你侄子吗?”

  这“二爷”刚一开口,把安德海吓了一大跳:“妈呀,这是什么人,男人模样,女人腔。”

  安德海被这人又尖又细的腔给弄愣了,二姑生怕侄子问东问西,便拉着侄子回家了。

  “二姑,这位二爷怎么说起话来女里女气的?”

  安德海回到二姑家里,忍不住问起来。二姑正在灶上烧火做饭,忙得不可开交,头也没抬,随便答了一句:“他是‘老公’,就是太监,当然说话一股女人腔了。”

  “太监不是人吗?”

  二姑被侄子可笑的问话逗乐了:“太监是人,不过,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阉人。”

  “阉人,哦,就像腌咸菜一样,用盐腌一下吗?”

  安德海天真的话语逗得二姑全家人都乐了。是呀,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晓得太监是怎么回事,阉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吃过晚饭,二姑把他拉到面前,悄悄地告诉他:阉人就是把男人尿尿的小鸡给割掉。

  安德海听得呆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问了一句:“没有小鸡怎么尿尿呢?”

  “能,能尿的。”

  “为什么要割它呢?”

  怎么回答十岁孩子的提问呢?总不能告诉他,割了小鸡就不能“偷鸡摸狗”罢,即使说了,他也不会明白,二始只好说了句:“割了小鸡,皇上才喜欢,才能进宫侍奉皇上。”

  二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谁料到这句话竟在安德海的心裹扎下了根。

  在二姑家过了两个多月,马家庄的男女老幼差不多都认识了安德海,人们都说这孩子人小鬼大,有心计,将来会与众不同,二姑也没在意,只是笑一笑,淡淡地回一句:也许吧。一日,二姑邻家的孩子来找安德海去河边捉小鱼,两个孩子便一蹦一跳去跑了。这正是阳春三月,田野里是绿油油的麦田,麦田中间零星地夹种些红色的紫云英,还有小菜菔花,放眼远望,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黄橙橙的油菜花,煞是好看。两个孩子无心捉小鱼,在田野里跑呀,叫呀,开心极了。看看天色不早了,两个孩子一商量,赶快捉几条小鱼回家吃午饭,他们俩的肚子早就开始叽哩咕噜地叫了。突然,从远外传来一阵锣鼓声,清脆、响亮,这乡间,除非碰上什么红白喜事,平常的日子是听不到锣鼓声的。这锣鼓声有些与众不同,一直响着,越来越近,声音十分清晰:“小柱,是谁家办喜事?”

  安德海好奇地问小伙伴,那个叫小柱的孩子直摇头:“没有呀,没听到谁家娶媳妇。”

  两个孩子出于好奇,撒腿就往家跑,还没进庄,就被热闹的人群给冲散了。安德海仗着自己个子小,一个劲地往里钻,他想看个究竟。他钻到了人群的前面,踮起脚跟,往里张望,他的脖子就像是一只鸭,伸得又长又高,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他捏住,把他向上拎着。他看得很清楚:根本不是娶新媳妇,分明从八抬大轿中走出一个白发老人,这老人干干净净白白胖胖,梳着一个大辫子,身穿紫红绣袍,套了一件淡黄色的马夹,手拿一把纸扇。他一下轿,便向看热闹的人们点点头,频频微笑。他这一笑,安德海注意到这位老人,虽然是个男子,但他一根胡子也没长,那脸上光光溜溜的,连个胡子茬也找不到,白皙的面孔就像是一位妇人。还没等他开口,安德海便断定这人一定是一位太监。因为,他和二姑称作“二爷”的人不但装束很像,就连五官长样也相像极了。“对,他们肯定是兄弟俩,都是阉人。”

  安德海正想着。猜着,只见“二爷”跨上前去,挽住刚下轿老人的手,说:“三弟回来,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人一声,你看这乡里乡间的,比不上宫里舒服,三弟在此要受委屈了。”

  那位“三弟”,笑着回答。

  “本是自己的家乡,哪有嫌弃之理,二哥也不要太客气了,我住上几日便回宫。”

  兄弟俩说着笑着进了“二爷”的家。“二爷”的家比别人的院子要大多了,两扇大门旁各坐一个威武的石狮子,门楼上挂着红灯笼。院子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前院,客厅就设在前院,第二层是书房,第三层是卧室。这卧房十分雅致,终日焚兰烧芷,香气缭绕,令人陶醉。安德海出于好奇,偷偷地爬上“二爷”家的院墙,猫着腰一跳,躲进了院子,他躲在一块假山后,向客厅

  里张望,只见“二爷”家的丫头们送上上等的好茶,兄弟俩边品茶边叙别后离情:“三弟此来定有情况,不知为何这么匆忙回家。”

  “二哥不知,这宫里近日为立太子一事明争暗斗,十分激烈,七阿哥的母亲不过是妃子而已,她却想和四阿哥的养母康慈贵妃争高低,一心欲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便托人疏通,我是皇上那边的人,自然少不了她的‘进贡’,不然,我才懒得替她通风报信呢。我觉得这些名贵珍品留在宫中身边也不好,便请求皇上恩准,回来小住几日,以便把珍宝带回来。”

  “三弟所言极是,你所带珍宝,我绝不动用一点,等你年迈以后回来慢慢享受。”

  “自家兄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和大哥只管享用。大哥家的几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我们做叔叔的也该再接济他们一些。再说,咱们哥儿俩又没有个后代,不给侄子,还能给谁呢?”

  兄弟便边闲聊,边品茶,好不快活。安德海的心里羡慕极了。

  “瞧人家兄弟俩,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可爹和二叔安邦杰填饱了上顿肚子,还不知道下顿可有米了。唉,人家的命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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