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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好好,彼此彼此。”

  安德海怎么认得邵长伟,这还有一段往事。

  那日,安德海与马大奶奶马小玉成婚,在天安门外一品香酒楼摆了个挺体面的喜筵,当时,前来贺喜之人,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邵长伟也在其中。祝贺中,安德海发现邵长伟貌似博才多识,有一派儒雅之气,便留心察看。安德海乃聪明之人,他细心观察邵长伟,不觉发现邵长伟虽貌似文质彬彬,但此人鼠眼鸡头獐目,骨于里藏的更多更多。安德海心想:这等人物,说不定哪一天会派上用场,交结此类人,白道黑道都占着,没什么坏事。于是安德海主动热情待客:“兄台可别客气,多喝几杯呀。”

  安德海笑眯眯地走近邵长伟,而邵长伟对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的表现也略有所闻,清楚地知道安德海的势力,当时也不愿放弃这个巴结权贵的好机会,自然两个臭味相投的人会很快地一拍即合,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知己”。一次闲谈中,邵长伟吐露出自己儿时曾受教于一位世外高人,这位高人博古通今,极有学问,并且还流露出对启蒙老师的思念与崇敬之情。

  安德海苦思冥想,希望出京时打一面旗子,旗子的图案既能让有才学的人一看便知自己的来头,又能让圣母皇太后明白自己的忠心。最后,他决定由邵长伟出面向世外高人请教。

  “邵兄可千万不要露出是我的意思,你只装出个请教学问即可,闲谈中,多套几句老人的话。”

  安德海心里明白,世外高人当年死都不肯做官,可见他对功名利禄淡如云,这种人是绝对不肯给他安德海出点子的,所以一再叮嘱邵长伟莫露马脚。

  “孩子,快进屋坐坐,咱爷俩好好地叙叙。”

  邵长伟被老人拉进了屋。这一天,老人特别高兴,自己的徒弟竟没忘本,还大老远的回来谢师。所以,老人让老伴多炒了几盘小菜,与长伟叙话。一高兴,老人多贪了几杯,自然话就更多了。

  “孩子呀,在京城做官,可不容易,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凭良心做官,才算一个好官。”

  “四老爷尽管放心,长伟不会辜负您老的希望。只是长伟忙于公务,无暇读书,荒废了学业,很多经典都疏生了。”

  邵长伟在套老人的话,希望老人能指点指点。因为是和学生交谈,再加上喝点酒,老人也就越谈越高兴:“当今的西太后,独专大权,连个六王爷和亲生儿子同治皇帝都拿她没办法,一代女流哟,强啊,正如那天上的王母娘娘。”

  老人的一席话,拨动了邵长伟的心,是啊,圣母皇太后的确像王母娘娘,记得儿时老人曾给自己讲过什么《大乘宝卷》,好像还有一段典故呢。邵长伟一边应付着老人,一边努力回想,啊,终于想出来了。他匆匆地辞别老人,回到京城,翻阅书籍,他要的典故就在里面。

  “幸有三足乌,青鸟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

  这西太后如王母,而安德海不正是为她效劳吗?对呀,不妨说给安德海听听,看他采用否。第二天,邵长伟兴冲冲来到了安府,一阵寒暄之后,自然是入正题。

  “安公公不知可知道‘三足乌’的典故。”

  “什么‘三足乌’?说来听听。”

  邵长伟见安德海感兴趣,便来了劲了,摇头晃脑地讲开了:“昔日,王母是天之后,玉帝为天之皇。王母身边有三足神鸟,这是极孝之鸟,专为王母采食供餐。此鸟‘三足,身青’,可‘日行八万,夜行八万’;为便于日夜飞行,它把太阳背在自己的身上。由于王母喜食灵芝和春鱼,而两宝又产于北之荒,南之夷,所以,三足青鸟便日夜飞翔,以孝王母。”

  安德海没上过几天学,哪懂得这么多,因此纳闷:“兄台太文乎了,我不明白三足乌、王母与我去江南有什么关系。”

  “安公公真谦虚了,你心里明明白白的,却嘴上不说,是想考考我吧。”

  “不,不,我真的不明白,兄台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安德海急于邵长伟给他献策,也就顾不上面子了,一个劲地催促着。

  “既然安公公谦虚,我也就班门弄斧了。安公公想想这王母像谁,这三足乌又像谁呀?”

  “王母,西天王母,噢,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王母正是圣母皇太后——西太后啊,这鸟嘛,‘为王母取食’,天呀,为太后尽孝,不正是安德海我吗?唉呀呀!太妙了,太妙了。”

  安德海连连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儿,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对,就这么办了,令人做一面旗子,上面绘着一轮鲜红的太阳,太阳里面再画一只三足乌鸦。圣母皇太后素来博识,她一定会领会自己的孝心、苦心和忠心的。”

  于是,“三足乌”旗便制出了。经过几十天的筹划和紧张准备,安德海的两艘太平船在京杭大运河中鼓帆南下,一路威势,难以叙说。安德海私自出京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了。同治小皇帝对安德海此行自有看法。

  早在几年前,小皇帝就目睹过母亲慈禧与太监安德海的丑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有一层阴影笼罩着,他怎么也忘不了

  那一幕丑剧,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恨越来越深,他恨不得一口咬碎安德海。尤其是近年来,母亲专横跋扈,独揽大权,与六叔奕訢的关系越来越恶化,同治心里明白,这与安德海在里面做了手脚有直接关系。于是,同治恨安德海是旧仇加新怨,越积越深,越积越强烈。

  同治决定了:借这次安德海私自离京之机,杀了他,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小皇帝天天都在盘算着除掉安德海,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又没有亲政,势单力薄,身边又没有多少可靠的人,所以,几日来,同治陷人了苦恼之中,他辗转反侧,难以人眠,几天功夫就瘦多了。一日同治求奶娘给他拿点碎布、针钱来,奶娘纳闷了:“皇上怎么想起女活来了。”

  “嬷嬷,好嬷嬷,你只管给我找来,我有用。”

  同治皇帝用祈求的眼光央求这奶妈。在皇宫里,皇妃、皇后生了孩子是不用自己的奶喂孩子的。她们生产以前,便由内务府选定了一个贵族妇女做新生皇子的奶娘。一般地说:做奶娘的必须模样端庄,尤其要求人品好,有耐性,富于爱心,还要求这位妇女刚生产过孩子,最好是孩子两三个月。因为出了月子的妇女,身体渐渐恢复了,而乳汁的营养正高。于是,14年前,这位嬷嬷便入了宫,悉心喂养小皇子。

  同治从小便依偎在奶娘的怀里,吮吸着奶娘甘甜的乳汁。这位嬷嬷心地特别善良,她把对留在宫外家里儿子的那份母爱分一半给了小皇子,每当小皇子躺在她怀里吃奶的时候,她都禁不住用柔柔的手指撩弄乳儿的黑发,看着乳儿一天天地胖起来,一天天地长大,她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一旦小皇子长大,自己便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她尤其思念比同治才大百天的宝贝儿子;伤心的是,她早已把乳儿当成了亲生儿子,有时她竟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怀中的不是皇妃所生,而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

  小皇子惭惭地长大了,朦胧中,他依恋嬷嬷,他幼小的心灵里根本没有皇额娘,他知道嬷嬷是他最亲的人。嬷嬷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连夏天嬷嬷出的汗都特别香,特别香。

  每当嬷嬷抱起小皇子,小皇子总是趴在她的身上一个劲地闻啊闻。

  “阿哥,你闻什么?”嬷嬷不解地问。

  “闻你身上的香气啊!”

  “阿哥又说痴话了,嬷嬷的身上哪儿有什么香气。”

  “有,不信,你自己闻闻。”

  每逢这种情景,嬷嬷总是慈祥地搂住乳儿的头吻了又吻:“好阿哥,以后还记得嬷嬷吗?”

  嬷嬷的泪水簌簌地落在乳儿的脸上:“嬷嬷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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