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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

  小玉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去,把黄石魁叫来。”

  安德海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儿。管家黄石魁刚才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听安德海唤他,扭头便想躲,可哪里躲得开呢?他只好硬着头皮进来。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安德海指的是雇车之事。

  “回老爷,小的尚未办好。”

  安德海脸上的愁容更深了。这是他出京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困难,这直接决定着能否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抵达江南。为解此

  忧,他又让管家黄石魁叫来了二叔安邦杰、珠宝商郑小玉以及智通和尚等人,人多足智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安邦杰在内心深处的确为侄子捏了一把汗,这堆成山的玉器、珠宝、古玩、字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此行没带多少什么武林高人,万一遇上劫匪,吃不了可要兜着走,再说安德海素来与山东巡抚丁宝桢不和,安邦杰心里明明白白。于是他此时忧心忡忡:“看来,水路不通走旱路有一定的困难,首先是车辆不足,再说,即使雇了车辆,谁能保证他们很可靠?依我之言,不如女眷回京算了,省得路上添麻烦。”

  安邦杰的一席话,安德海听来倒是十分顺耳,而他的一妻一妾立刻吵着闹着反对此建议,并声称不带她们下江南,谁也休想走得掉。安德海望望众人,希望他们能出个什么好主意,众人都低着头,仿佛没什么好办法。黄石魁开口了:“老爷,依小的看,这太平车三五天是做不出来,临时抓车夫也不牢靠,还是回京吧。”

  “废话,养你干什么的?吃干饭的?啊!鸡头鼠目似的,这就是你对主子的一片忠心吗?”

  安德海泼口大骂管家一通,骂了之后,他的心里好受多了。

  倒不是有了什么好办法,而是自己感到心理满足极了。平日在宫里,他是奴才,奴才就必须逢迎主子,表现出一副奴才的嘴脸,主子让你掌嘴,你不敢磕头,主子让你向西,你不敢向东。他压抑的时间太久了,差不多已经忘了发威的滋味。现在不同,离开京城,离开皇宫,尤其是离开慈禧,他已不是奴才。他是主子,起码他是黄石魁的主子,他终于尝到了做主子的滋味,仿佛他今天才体会到什么是做人。

  “你看看你那个贱样,吃我的,用我的,拿我的,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吗?想不出个好办法,简直是饭桶。”

  黄石魁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明明白白,这补充的几句并不是真心骂自己的,安德海是借题发挥罢了,他有杀一儆百的意思。

  不由的黄石魁大了胆:“老爷,依小人之见,抓些人来,不怕他们有歹心,等他们一旦互相混熟,稍些歹心,咱们也到了江南。”

  黄石魁主张从街上抓些壮劳力,立即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都认为随便抓来的人可靠性、安全性的确要大一些,至少,他们不是已经形成的团伙,可一转念又担心,随便抓人是否影响太大,惊动德州官府。

  “不怕,德州知州赵新并不是不知道本钦差至此,他缩起头硬是不来拜见,足以证明他不想与我交锋,我抓人,他也只能装聋作哑。”

  安德海敢断言德州知府赵新按兵不动,是有道理的。什么道理?以后再叙。安德海刚才的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于是,和颜悦色地对黄石魁说:“你合计一下,究竟需要多少辆车,多少车夫,此事尽快办好,不得有误。”

  “嗻。”

  黄石魁学着安德海的样子应了一声,安德海苦笑了一下,沉吟片刻又接着说:“虽然德州官府不会过问,但抓差时也不要做得太过份,省得惹下是非。”

  半晌没开口的珠宝商郑小玉此时发话了:“安大老爷,您老不糊涂呀,您这次离京是‘奉旨钦差’,您是朝廷的命官,是奉圣母西太后的谕旨下江南采办龙袍的,为朝廷办事的钦差,用几个草民,还算回事儿吗?常言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王之宾,莫非王臣,食土之人,莫非王民’,大臣下来为皇上办事,食君之土的小民,难道不应该敬‘率土之宾”

  郑小玉的一席话把沉郁中的安德海给逗乐了。是啊,自己是谁?是“奉旨钦差”,怕什么?安德海的心中不禁暗自佩服郑小玉的能说会道和机警,同时也对郑小玉刮目相看,是啊,这种聪明之人以后应提防着点。

  经郑小玉一圆场,“抓差”便成了冠冕堂皇的事了,有这个典故作凭据,安德海心里有底了。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敲定了这件事,并“口谕”黄石魁速速办理,不得有误。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今晚,安德海该睡个安稳觉了。

  当天夜里,刮起了一阵疾风,吹得客房的门一个劲地响,安德海白天里苦恼了一整天,直至“抓差”事宜之后,他才算松了口气,此时困极了,他吹灭了灯,昏昏沉沉地人睡了。

  “嘭、嘭、嘭……”

  “嗒、嗒、嗒……”

  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吓得安德海直把被子往身上拽,他用枕头压住了头,仍觉得不安全,又用枕巾塞住了耳朵。

  “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妈的,那个没鸡的太监呢?”

  一个大汉嚷嚷起来了,另一个大汉闯到床前,用手轻轻一抓,安德海的头便离了床。安德海一看:“妈呀,这是人还是鬼?”

  这大汉龇牙咧嘴,头发一律齐刷刷地往上翘,满脸的红胡子,一对绿眼睛,他胡乱地披着一件玄色的上衣,腰间捆着一根又脏又旧的裤腰带。再看他的手,整个手背上长满了黑毛,手臂上还刺着一头怪兽。安德海的汗毛顿时就都张开了,心里一个劲地嘭嘭直跳。

  “你就是大太监安德海吧,今天总算让老子给撞上了。哈、哈、哈……”

  “敢问好汉尊敬大名,来寻小的有何贵干?”

  “老于乃白眉大侠也,黄河一带无人不知,长江沿岸无人不晓,人称‘鬼白眉’。”

  “大侠,小的真的不知您老驾临,有什么需要小的孝敬的,尽管开口。”

  “老子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爱权,老子天生的最爱管闲事。”

  安德海一听他说不贪财,心里有了谱了,起码这人不是为他的金银珠宝而来的。还是先稳住来者再作打算。

  “好汉有什么要求,开口便是。”

  “娘的,先弄点吃的来,不能饿着肚子说话吧。”

  安德海随手从桌上摸来从京城带来的萨其玛,小心翼翼地双手递了过去。这萨其玛又香又脆,是鸡蛋和的面,在油里炸上一会,外面撒点糖做成的。那人把点心一古脑儿全塞在嘴里,又用双手按了按安德海的头,示意安德海坐下来。安德海战战抖抖地坐在床沿,那人一条腿搭在安德海的腿上,一只手不住地捻着自己的胡子。

  “你知道老子为何而来吗?”

  “小的不知。”

  “老子是受玉皇大帝之托,前来取你人头的。”

  “轰”的一声,安德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那人抄起一盆冷水泼在安德海头上,被这冷水一击,安德海反跳起来,醒来了。俗话说:人为财拼,鸟为食奔。安德海心想:只要我出大钱,不怕你不动心。只要能保住小命,何患无钱。于是,他试探性地问:“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何要我人头?再说,我的人头也不值几个钱。依小的之言,好汉且放我一码,今日大恩,终身相报,我这里有翡翠、玛瑙、元宝、古画、钻石,好汉喜欢什么,

  小人愿拱手相送。”

  “呸,几个臭钱休想收买我,你在阳间作恶太多,正好阴间少个看厕所的,你还是赶快上路吧,晚了连看茅坑的差也捞不上了。”

  安德海见软的求已行不通,便陡然一换面孔,厉声大叫:“大胆贼子,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谁?我乃当今皇上之母圣母皇太后亲派的钦差大臣,敢冒犯本官,可是犯了杀人之罪,还不快快跪下陪罪。”

  “天大的笑话,狗屁‘钦差大臣’,是活腻了吧。混蛋,你认为我不知道你小安子,钦差?你也不嫌寒碜!你这臭架子休在老子面前摆谱,莫说是你,就是你的主子慈禧来了,老子连脚丫巴也不夹她。呸,一群的男盗女娼,狗男女,今儿个老子给你说个明白,再多的金子不稀罕,想要的就是你小子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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