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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这无疑是诗人政治上的正确选择。而情感领域里,抒情主人公与地主小姐安娜·斯涅金娜的恋爱,在革命斗争异常激烈的年代是注定成为悲剧式的:爱情无法跨越阶级的鸿沟。然而,爱情有时是无法解释的,对坠入情网的青年男女来说,这种感情往往是“割不断,理还乱”的。安娜被阶级斗争的热浪冲到了大洋彼岸。但在异国土地上生活了七年,她依然抑制不住对心上人的恋情。而且,这情感还渐渐变得更为纯洁、崇高:

  我常常到码头上去,
  在一艘艘轮船中间寻觅
  和注视那颇有威力的
  苏维埃红旗,可内心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恐惧。
  我的路已清晰可见……
  您还像过去那么可爱,
  如同祖国,如同春天……

  这是女主人公对恋人和祖国的爱的升华!这种苦恋本身就蕴含着现实主义悲剧的艺术美。

  综观叶赛宁的诗歌创作,可以明显看出诗人在艺术上的追求与探索。然而,他首先是一个注重思想内容、社会目的明确的现实主义诗人。

  即使在仿佛信手拈来的素材里,我们也能看出叶赛宁诗歌创作的现实主义精神实质。叶赛宁曾在诗中写道:“我歌唱客人,歌唱你,也歌唱火炉、庭院、公鸡……”,“我要用诗歌的语言,赞美那平坦的垄田……”

  农村、大自然、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叶赛宁抒情诗的创作素材。叶赛宁的诗歌创作,他描画的“第二自然”、“第二现实”,有时甚至超越了“写实主义”巨匠的成就。然而,与写实主义艺术家不同的是,叶赛宁的作品里又洋溢着浪漫主义的炽烈激情。写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结合,构成了叶赛宁诗歌美学的现实主义基础和独特的现实主义精神实质。不过,任何伟大的诗人都是凡人而不是神。任何以情感真实为创作原则的诗人的笔下,都可能出现好诗和坏诗,叶赛宁自然也不例外。读者不应以无限的敬意去把自己所喜爱的诗人尊崇为神,也勿需拿坏诗去否定自己所不喜欢的诗人。重要的是,时间是最公正的艺术鉴赏家,它总是让最珍贵的诗歌作品世世代代流传下去,让坏诗自生自灭。

  第十章 《无赖汉之恋》

  在西方,苏联诗人叶赛宁生前和死后一直享有很高的声誉,被认为是最能体现俄罗斯诗歌传统的抒情诗人,而在苏联本土,叶赛宁的诗歌地位却并非无可争议: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他背的是“颓废诗人”的恶名。这种恶名的根据主要来源有二:一是他的自杀,二是他为“无赖汉”唱赞歌。他的许多诗作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是对无赖汉、妓女、低级酒馆的美化、迷恋、欣赏和崇拜。然而只要我们时刻记住,这类诗篇同样是诗人内心的袒露,并非客观的描写或暗示、影射当时的社会现实,便可从中看出叶赛宁的忧郁和对解脱的寻求。

  叶赛宁自杀之后,苏联文艺界立即掀起了一场猛烈的批判运动,文艺界纷纷指责他的“悲观和颓废”情绪。从此,所谓“叶赛宁情调”便成为悲观、颓废情绪的同义词了。然而,就实质来说,所谓“叶赛宁情调”,其实就是指他的忧伤情绪,就是指他诗歌那“淡淡的哀愁”基调。

  这忧伤的情绪,这“淡淡的哀愁”既包含着诗人的个性特点和气质,也体现着诗人的创作风格,其忧伤情绪的产生是既有主观因素又有社会根源的。

  叶赛宁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两次革命、“谁战胜谁”的空前残酷的国内战争、前所未闻的饥荒、国民经济的全面崩溃……那是一个大动荡、大改组、破旧立新、天翻地覆的混乱时代。直到20年代初期,人们还有的欢呼、斗志昂扬,有的惊恐、迷惘、手足无措。那时,苏联诗坛上存在着形形色色的文学团体和美学流派,其中包括“左”倾的无产阶级文化派和未来主义者。各种流派的诗人、作家、画家、导演都在俱乐部、咖啡厅、剧院里争论不休,可说各个角落都在就艺术创作问题进行论战。一时间,豪言壮语已成为一种风尚,什么样的艺术形式的试验和探索都有。而在叶赛宁的全部抒情诗中,读者却见不到此种高调的影子,也看不到标新立异的艺术形式探索。叶赛宁与众人不同。

  根据莫斯科第一大学的精神病院所整理的病历来看,叶赛宁之死并非由于悲观厌世,他“从1925年11月起,就患有因酒精中毒引起的谵妄症和迷幻症”。①而此前他酗酒闹事是出了名的,且多次“记录在案”,还常常在警察局的冷板凳上过夜。这可能是叶赛宁自寻短见、离开人世的主观原因。

  ①参阅戈登·麦克维著《邓肯与叶赛宁》第314页,上海音乐出版社,1989年。

  客观上呢?根据当代诗人斯·库尼亚耶夫所提供的最新材料我们知道,叶赛宁周围的诗人,先后几乎全部被清洗,而在这些人的肉体被消灭之前,精神上就已遭到了摧残。其中,叶赛宁的挚友阿列克赛·加宁,早在1925年就被无情地镇压;其他诗人,如尼·克柳耶夫、谢·克雷契科夫、彼·奥列申、瓦·纳谢得钦、帕·瓦西里耶夫、伊·彼利勃鲁德内依等,都在30年代惨死在监狱和集中营里。①叶赛宁在生前的最后几年里,精神上已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和苦闷。

  ①参阅斯·库尼亚耶夫:《一切从标签开始》,《立场》,“苏维埃俄罗斯”出版社,莫斯科。1990年。

  十月革命前,来自农村的叶赛宁被贵族诗歌称为“农民诗人”,其中既有对他给死气沉沉的诗坛所带来的大自然的清新气息的赞赏,也含有对这位俄罗斯农村土生土长的诗人的“土气”的鄙夷。然而,叶赛宁的气质,他的聪明才智和自尊,使他偏要“大闹诗坛”,显示一下“农村诗人”的高明:不仅以诗使城市人惊叹,还要以“风度和派头”给城市带来非同小可的震惊。这就是为什么他时而一身农民打扮,出入贵族沙龙,时而又西装革履,进出低级酒馆,酗酒闹事、一醉方休。

  十月革命后,叶赛宁政治上是拥护苏维埃政权的。这不仅表现在他所创作的一系列革命题材的优秀诗作方面,而且还表现在他在国外期间的言行。1922年,叶赛宁在回答柏林一家报社的记者问时强调说,他热爱俄罗斯,而且,除了苏维埃他不承认任何政权。叶赛宁在国外,在柏林或在巴黎,都曾滥饮烈酒,但任何时候他都能保持政治上头脑清醒,坚决回击白俄侨民或西方资产阶级文人的挑衅,“不能容忍任何对苏维埃国家的污蔑。”

  在诗歌创作方面,30年代初期,叶赛宁基本上属于意象派。意象派《宣言》正式发表(1919年1月)的时候,叶赛宁同留里克·伊甫涅夫、阿纳托里·马里延戈夫、瓦季姆·舍尔舍涅维奇一起在这个《宣言》上签了名。这些诗人表面上看来个个都是花花公子模样,愤世嫉俗、玩世不恭。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出版社,仅1920—1921年间就出版了三十余种诗集。他们有自己的活动场所——“飞马站”,在那里聚会,朗诵诗歌,探讨技艺。叶赛宁一度是意象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并以意象派诗人而自豪。1923年,叶赛宁曾打算在巴黎出版诗集《小酒馆式的莫斯科》,尽管这一计划未能实现,但叶赛宁当时就连书的封面乃至收入哪些作品也都考虑好了,甚至打算在封面上注明自己是一位“意象派诗人”。①

  ①参阅戈登·麦克维著《邓肯与叶赛宁》第254—255页,上海音乐出版社,198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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