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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你们愿意我给你们引荐伊莎多拉·邓肯吗?”

  叶赛宁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她在哪儿?在哪儿?”

  “在这儿。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叶赛宁一把抓住亚库洛夫的手说:

  “立刻带我们去见她!”

  我们起身去找伊莎多拉。从镜厅找到冬季剧院;从冬季剧院找到夏季剧院;从夏季剧院找到轻歌剧剧院;从歌剧院又回到了公园,找遍了所有的长椅。但是哪里也没有伊莎多拉·邓肯的影子。

  “真糟糕!她准是已经走了。”

  “这儿,乔治,到这儿来!”

  于是,我们再一次跑到镜厅,又去了冬季剧院,然后从冬季剧院再到轻歌剧剧院,然后是夏季剧院,最后回到公园。

  “乔治,这儿,到这儿来!”

  我说:“怎么了,谢尔盖?什么事让你这么焦急?”

  叶赛宁闷闷不乐,心烦意乱。此时此刻,在谢尔盖渴望见到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的狂热焦躁、莫名其妙的愿望中,似乎有某种命中注定的东西。这个女人将在他的生活中起到那样巨大、那样可悲的作用。

  过了一些日子,伊莎多拉到亚库洛夫的工作室去喝茶。

  房间里聚集了许多艺术家和诗人,但叶赛宁未在其中。主人很失望,因为叶赛宁在伊莎多拉离开之前没有到来。

  亚库洛夫安排在下周举行一次晚会,并询问伊莎多拉是否愿意再次光临。

  伊莎多拉与这些狂放不羁的艺术家朋友们在一起感到如鱼得水,所以她非常高兴地接受了邀请。

  这样欢快的晚会在那个时代是极少的,而且机会难得。因此,在晚会的那天晚上,伊莎多拉穿上了她最喜欢的鲜红礼服,做了头发,洒了香水。她像是在巴黎去赴朋友、女演员塞西尔·索雷尔家的晚宴一样。

  伊莎多拉在午夜后来到亚库洛夫的工作室。当时正在那里的马里恩戈夫描述了她进门时的情形和后来发生的事情:

  ……她慢慢地向前走来,仪态端庄。她用那双晶亮的蓝色大眼睛环顾房间,瞥见叶赛宁时,她的目光凝视着他。她那小巧的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伊莎多拉斜倚在长沙发上。叶赛宁走过来坐在她的脚边。她用手指抚摩着他的鬈发说:“金色的头。”

  当我们听到伊莎多拉说出这几个字时,都感到很惊讶,她总共只知道别人教她的十几个俄语单词啊。然后,伊莎多拉吻了吻叶赛宁的嘴唇,从她那鲜红的小嘴中,带着愉快亲切的语调,又说出一个俄语单词:“天使。”

  她又吻了他一下,说:“魔鬼!”

  凌晨4点,伊莎多拉·邓肯与叶赛宁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伊莎多拉在她的工作室中招待一些朋友。在灯光幽暗、蓝色的帷幔直达屋顶的房间中,一片宁静,一片近乎虔诚的寂静,因为伊莎多拉刚刚跳了一段肖邦的玛祖卡舞。观众们看到,在他们眼前,一个优美的动作融化为另一个优美的动作,真是美的化身。钢琴的最后一个音符逐渐消失,伊莎多拉走向沉默无语、激动不已的朋友们。他们朦胧的眼睛表达了他们的谢意。这时,十二只脚重重地踏在楼梯上,六个醉醺醺的声音传上楼来。他们沙哑地笑着,说着醉意的笑话,破坏了那一刻神圣的气氛。

  叶赛宁和三角琴从不离身的科乌西科夫领着一群意象主义诗人闯进了房间——伊莎多拉宁静的殿堂。

  要是在别的时候,伊莎多拉·邓肯会用比鞭梢还尖利的话语把闯入者驱逐出去,而此时,她却欢迎这些酒神和诗神的喧闹的信徒。

  伊莎多拉见到他们高兴极了,她通过一个友好的翻译对叶赛宁说:“我要专为你跳个舞!”

  她从长沙发上站起,要钢琴师弹一曲肖邦的华尔兹。她觉得这首曲子会投合这个金发诗人那颗抒情的心。她踩着舞曲的节拍翩然起舞。

  欢乐的情绪多么热烈!优雅的舞步多么诱人!

  音乐停了,她走向前去,脸上挂着天真的微笑,两眼闪光,双手伸向正与同伴高声谈话的叶赛宁,问他是否喜爱自己的舞蹈。

  翻译转达了她的意思。叶赛宁说了些粗鲁野蛮的话语,他的话引起了他那些醉醺醺的朋友们一阵阵粗鲁野蛮的高声狂笑。做为翻译的那个朋友显然有些犹豫地对伊莎多拉说:

  “他说你的舞跳得——很糟……他自己能跳得比你好!”

  在翻译还没有把整段话向神情沮丧、含羞受辱的伊莎多拉翻译完时,诗人已经站起来,像个疯子似地绕着工作室跳起舞来。

  三角琴响了起来,他那些狂放不羁的艺术家同伴大声地叫好。

  由于这群喧闹的醉鬼的闯入,音乐、安宁、优雅、美丽——一切都从这个殿堂中消逝了。不一会儿,那些在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还接受了祝福的朋友们,也跟着醉鬼们闹了起来。

  1921年11月7日,苏联将庆祝二月革命四周年。卢纳察尔斯基问伊莎多拉,她是否愿意在将于那天晚上在大剧院举行的节日演出中表演舞蹈。

  由于他们希望她是节目中唯一的舞蹈表演者,所以这次机会对她不顾那么多的诽谤和反对而来俄国的举动真是一次极大的荣誉和赞颂。于是伊莎多拉告诉友好的卢纳察尔斯基,能在这种情况下在苏联第一次公开演出,她将引以为荣。全部入场券将免费在工人组织和红军中分发。

  伊莎多拉决定跳柴可夫斯基的乐曲《第六(悲怆)交响曲》和《斯拉夫进行曲》。而且,她还依照《国际歌》编了个舞蹈,做为对观众的特别敬意。节日庆祝的组织者们得悉伊莎多拉的节目内容之后感到有些不安,是《斯拉夫进行曲》使他们担忧。他们知道,古老的沙皇赞歌《上帝保佑沙皇》中的几个小节编进了柴可夫斯基这一进行曲的乐曲中。尽管是在精心挑选的观众前,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也足以激起可能引起反革命示威的熊熊大火的情感的火花。于是派卢纳察尔斯基同志去看一看,舞蹈家对这一乐曲的表演上是否有对国家不利之处。他来参加最后的排练,看着伊莎多拉在柴可夫斯基那激动人心的乐曲声中,摹拟表演俄国人民所受的压迫和悲惨的生活,以及他们最终的解放。他离开剧场时,依然沉浸在舞蹈家所创造的感人的力量和罕见的悲剧美之中。

  莫斯科大剧院可以容纳3000人,但是十倍于那个数字的热情洋溢的苏共党员想要一睹广为谈论的邓肯的舞蹈。

  《真理报》、《消息报》以及所有的工人报纸都向读者介绍了这位世界闻名的舞蹈家,报道了她是那样勇敢地离开了“面临崩溃的资本主义欧洲”,来到这里为这个新生共和国的孩子们工作的事。这些读者们当然都渴望能抓住这个机会免费看她演出。

  就这样,1921年11月7日,伊莎多拉·邓肯为免费的“工人”观众表演了以柴可夫斯基乐曲伴奏的舞蹈。然而,入场券是谨慎地分发的,观众包括优秀党员、各部的人民委员、政府官员、各工会的领导和官员、红军代表,和所有的外国记者,等等。而在剧场外面的雪地里,站着伊莎多拉真正想为之表演舞蹈的人:那些不走运的工人;一群失望地跺着脚、簇拥推挤着的男男女女。一队警惕的警察组成的封锁线只能抵挡住他们不冲入剧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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