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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这封信的作者是斯泰凡·维特维茨基,他的来信让弗雷德里克回想起在华沙小咖啡馆里与莫里斯等人相聚的日子。

  “干杯!”曾是莫里斯向弗雷德里克寄寓厚望的铿锵语言。现在他们在华沙拿起武器反抗侵略者,希望弗雷德里克能为祖国的独立和自由而奉献自己的音乐才华。

  远在华沙的维特维茨基虽然无法听到弗雷德里克的钢琴声,但他相信“波兰人”这个平凡而伟大的名称将会使弗雷德里克明白生存的意义。

  虽然弗雷德里克后来未能创作出维特维茨基所希望的伟大歌剧或者成为“波兰民歌的奠基者”,但是他注重民族性的音乐创作已被历史所证明,这正是他短暂一生所确立的崇高目标。

  华沙来的每一封信,弗雷德里克都会惊喜万分,他希望能了解到家乡的所有变化。

  他不想对父母诉说自己的苦闷,总担心他们会受不了,他只好说:

  “我很快活,什么都不缺,玩得很痛快,任何时候都不是孤独一人。”

  其实他已无法再忍受被维也纳遗忘的冷遇,他想到巴黎去。早在1831年初,他就表示,“如果巴黎平静下来的话,一个月后我将到那里去。”

  他下决心要走了,各种繁琐的手续却又死皮赖脸地挡道,甚至他的护照竟然在维也纳警察署里神秘地“失踪”一阵子。

  为了避免被怀疑想加入波兰流亡组织(鼓动法国反对俄国),弗雷德里克只好向俄国大使馆(必须得到它的批准,才能延长在国外居留的期限)申请去伦敦,因此在他的护照上出现了“经由巴黎去伦敦”的准许字样。

  于是一直到弗雷德里克去世前,他还对巴黎的朋友感叹说:“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因为巴黎大使馆发给他的只是一张过境签证。

  7月20日,弗雷德里克终于踏上了去德国慕尼黑的马车,与他同行的是波兰同胞诺贝特·阿尔方斯·库梅尔斯基(1801—1853)。

  库梅尔斯基比弗雷德里克大几岁,在维也纳完成了学业,还想外出继续求学,他以后成了一位自然学家。弗雷德里克正是意外地遇到他,才使只身前往慕尼黑的孤独心理暂时得到了缓解。

  马车扬起了尘埃,将维也纳渐渐地抛远了。

  别了,维也纳。

  3. 二重性的存在

  慕尼黑也不是弗雷德里克心目中的天堂,在慕尼黑爱乐协会安排的日场音乐会上,他走上了舞台,但没有乐队伴奏。他独自沉浸在《E小调协奏曲》和《波兰曲调大幻想曲》的优美旋律之中。

  在苦苦等到了父母寄来的汇款之后,弗雷德里克孤身一人去斯图加特,而库梅尔斯基则坐上了去柏林的马车。

  9月8日是一个加黑框的悲哀日子,华沙终于陷入于俄国人带血的刺刀下。

  噩讯传来后,弗雷德里克惊呆了。他睡在斯图加特一家旅馆里,城里的钟声已敲过了子夜零点。

  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似乎闻到了华沙的血腥味,看到了火光冲天的故乡。

  也许我的姐妹已遭这群放荡无羁的恶棍——俄国佬的疯狂蹂躏!帕斯凯维奇(俄国元帅,统率沙俄大军攻占华沙),来自莫吉廖夫的这条狗要夺取欧洲最早的君主们的首府?!俄国佬要成为世界的主宰?

  坟墓遭到了践踏,成千的死尸堆满了墓穴。他们烧毁了城市!!!唉,为什么我连一个俄国佬也不能打死呢!

  哦,父亲,你晚年等来的是这般欣慰!母亲,受苦受难的温存母亲,你已经受了小女儿夭折(指1827年病死的14岁小女儿)的打击,难道还要等着让俄国佬踏着她的遗骨闯进来欺侮您?

  (康斯坦契娅)怎么样了?在哪儿?可怜的!可能落在俄国佬的手中!俄国佬猛烈地推撞她,掐她的脖子,正在折磨、杀害她!啊,我的亲爱的,我在这里是孤独一人。到我这里来吧,我替你擦干眼泪,我用回忆过去来医治今天的创伤。

  市郊被破坏、被焚毁了,雅希和维卢希一定在保卫战中阵亡了。我似乎看见马采尔被俘了,索温斯基,这位正直的人落入这帮坏蛋的手中!

  唉,上帝啊!你还在!你还在,却不去报仇雪恨!难道俄国佬的罪行你还没有看够吗?

  他在日记上写下了惨不忍睹的一幕幕,他被痛苦地折磨着。

  他在哭泣,他在痛恨,他的心在流血,他在绝望地呼喊:“以后怎么办呢?天哪,天哪!”

  身边没有一个亲友,惟一与他作伴的就是钢琴。

  琴声轻柔地安抚着他的心灵创伤,痛苦、忧郁、愤懑在黑白键上尽情地诉说。

  他现在才真正体验到故乡遭受灾难的悲剧滋味,那是沙龙音乐永远地无法表现的。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的喜哀悲乐则变得那么渺小。

  他无法安心创作,杂乱纷飞的思绪一起涌上来,他凭着即兴演奏的感觉,弹奏出了一个新的旋律,急促的鼓点式节奏、起伏跌宕的感情思潮,时而又转入缓慢的悲哀行列中。

  突然,他停下弹奏,抓起笔飞快地记录下刚才即兴弹奏的每一个音符——著名的《C小调练习曲》,后来被称为《革命进行曲》,记载了一个在异国他乡的波兰小伙子对永不屈服祖国的思念和赞美。

  有人认为这种激情之下的创作只是一个美丽传说。其实拘泥于创作的具体时间、地点的烦琐考证,往往忽视了这时弗雷德里克正处于一生音乐创作的重要转折时刻,即由原先“乐”的浪漫基调转变为“悲”,优美柔和的主题逐渐展开,发展为严峻的音调,具有戏剧性力量的忧郁之美。

  不过他以后的音乐创作有着明显的二重性:

  一方面他有着为自由、民主祖国而战的强烈爱国主义,他曾说:“倘若能够的话,我要奏出所有能唤起茫然、激愤、狂怒情感的音调,为了哪怕是一鳞半爪地捉 摸出场的部队(指波兰国王杨·索别茨基三世,1624—1696,曾与土耳其人作战,收复了许多领土而名震欧洲)所唱过的歌曲,这些歌曲的零零落落的回音 仍然在多瑙河畔某些地方缭绕不散。”

  另一方面他有时也讨厌戴着假面具的社交场合,只有回到钢琴前才能找到真正的感情。不过他那纤弱胆怯的心理却时常需要有魅力的温顺的他人一双手来安抚, 他是个缺乏独立生活能力的弱者。一旦失去友情、爱情,他便会无法控制自己,陷入一个可怕的感情漩涡之中,倾述在钢琴的黑白键上。

  音乐创作的本身就包涵着极为丰富的思想感情,如果没有标题点明,很难将以上两者区分开来。不过有“音乐耳朵”的听众仍然可以品味出其中的主旋律——作者内心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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