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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在闪动烛光下,约瑟夫的面色顿时变成青灰色,眼睛睁开得很大,张口结舌,泰勒郎,相反地,悠闲自得,半合着眼睛,一无表情。好象这两星期以来,他早预料到这样一个消息:莫斯科燃烧了,并且已经烧了两星期之久。

  “怎样会起的火?”约瑟夫沙哑地问。

  “放火,无疑问的。并且同时在城内各处起火,我们军队抢救扑灭无效。这处火势扑灭了,那处又起。居民损失很大。”

  “我们的军队呢?”

  “当然被迫后撤。”

  “可是皇帝曾说过,在冬季,无论如何军队不可越过俄国西伯利亚草原的。皇帝预计在莫斯科过冬的。”约瑟夫道。

  “方才快报使者报告皇帝无法在莫斯科过冬,因为莫斯科已成为焦土了。”

  泰勒郎举杯道:“陛下,不要忧虑过度,皇帝万岁。”

  “皇帝万岁:“约瑟夫机械地答复。他用纱巾抹去额上的汗珠。

  “晚安,约瑟夫,请代我向朱莉致意。”我急急告别。我感到无比的疲慵。我并不混乱,而是我看得太清楚了。

  当我的车辆驶出时,卢森伯爵道:“这真是一个豪华的、令人难忘的舞会。”

  “你知道莫斯科吗,卢森伯爵。”

  “不,殿下,为什么?”

  “因为莫斯科大火,现在可能已成了焦土了,莫斯科已经燃烧了两个星期了。”

  “这必是太子在爱波给沙皇的忠告。”

  “不要再说了。我感到非常的疲倦呢。”

  §一八一二年十二月中,巴黎

  整个巴黎笼罩在愁云惨雾下。恐怖、不安、焦急盘踞在每一家、每一个人心头。大家争先恐后阅读陆军公报。上面写道:在十二月十六日仍是历史上空前未有的大军,在二十四日已全部失去军心,士气消沉,无骑兵队、无炮兵队、无运输──敌人获知情报后,抓着我们的弱点。我们中了哥萨克人的埋伏,我们在冰天雪地里向后撤返。十万骑兵中,生还只六百人而已。兵士饥饿而疲漏,忍冻挨饿,遭空前浩劫。十万人在风雪中逃亡,足断臂折。他们起而跌倒、嚎哭呻吟如婴儿。天昏地暗,虎啸狼嚎,等待跌倒而冻死的人。

  在紧急中,兵士们造了一座桥,想渡过贝利西娜河流,可是哥萨克军紧追在后,大家争先恐后逃亡。许多兵士被踏倒至死。因为这是唯一逃生路途。不幸者被推至桥下随冰块而飘流。惨不忍睹,呼声震天。

  这些公报使巴黎人民寝食不安。每日聚集街头巷尾,纷纷讨论,因为每家均有亲人在军队里。

  十二月十九日,是一个值得纪念而令人难忘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巴黎天天阴雨,象似在吊唁沙场阵亡的将士。尽管气候严寒而恶劣,街头仍聚集许多人在阅读陆军公报。他们期待着,希望得到较佳消息,他们祈祷亲人安全回来。昨天夜里,我无法成眠,由这间屋子踱到另一间屋子。心神忐忑,异常不宁,我感到寒冷,我披上拿破仑赠送的貂裘,玛莉坐在角落里,手中编织着毛线围巾,为她的儿子小比艾尔,卢森伯爵坐在一旁阅读报纸,其余的仆没早已就寝。这时忽然听到车辆声,停在大门前。接着是砰砰砰的敲门声。玛莉放下手中的毛线。我们惊异的等待着,雨道里传来人声、脚步声。

  “我不见任何人,我已安歇了,”卢森伯爵起身走出休息室,听到客厅门打开,他带了客人进入客厅。“玛莉你必须去告诉他们,时候晚了我不见任何人。”我强调他说着,同时心里暗想,卢森伯爵大概有些神经不正常吧,我不是告诉过他我不见客吗?玛莉即刻起身走进通隔壁大客厅的门,然后消失不见。我听到她说了一句话,然后寂然无声。我心中不由怀疑,到底是谁呀,这样深夜的闯进──我听到沙沙纸声和木柴投在炉子里的响声。

  最后,门开了,卢森伯爵进入。他的动作僵硬而不自然。

  “皇帝!”他说。

  什么,是否我听错了?“谁。”

  “皇帝和一位绅士在客厅里,想与殿下说话。”

  “皇帝仍在前线。”我莫名其妙地答道。

  “皇帝由前线回来。”伯爵面色苍白而紧张。我把自己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没有道理,我不要单独见他,至少不是在这样深夜。“告诉皇帝我已就寝了。”

  “我已向皇帝说过,但他坚持要立刻见殿下。”

  我一动都不动的坐着,一个君王是否应该遗弃他的兵上于不顾,冻死在风雪里!兵士,不,哪里还有兵士!他不是失去了整个军队吗?而他现在却第一个要来见我──我徐徐地站起来,把额前头发往后掠一掠,我穿着旧睡袍,上面是拿破仑的貂皮披肩,看上去多么不伦不类呀,我勉强地走到门前,他准定早已知道强·巴勃迪司与沙皇联盟,并给沙皇忠告。”我心中忧虑,“卢森伯爵,”我呐呐说道,“殿下不必惊惶,”卢森劝慰地说。

  大客厅里灯光明亮,玛莉给每一个烛台都点上蜡烛,火光融融,考兰克将军坐在沙发上,他穿着一件下皮外衣,戴着一顶羊皮便帽,拉得低到耳朵下面。他双眼闭着,显然是睡着了。

  皇帝靠壁炉站着,手臂放在炉台上,他的肩膀陷落,看上去疲慵得无法支持,只好靠在炉台上。一顶羊皮帽歪斜在头上,他的样子好陌生,他们没有一个听到我进米。

  “陛下!”我轻声呼唤着,走到他身边,考兰克睁开眼睛,拿下羊毛帽子,即刻立正。我忘记向皇帝行礼,我瞪着眼看着他的脸,我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他未剃胡子。他的面颊瘦削两发灰,红褐色胡须,嘴抿紧成一条线,下颚凸出,他凝视着我,但目光散漫而不集中。

  “卢森伯爵,怎么没有人接过皇帝的帽子和外衣。”我尖声地说。

  “我好冷,我宁愿穿着外衣。”拿破仑喃喃地道,同时疲乏的摘下帽子。卢森伯爵接过考兰克的外衣。

  “请你马上回来,伯爵。玛莉,白兰地和酒杯,快点。”玛莉与卢森伯爵必须在场,我不能在这样深夜接待男客、尽管他是法兰西皇帝。

  “请坐,陛下。”说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皇帝仍不动。卢森伯爵回到客厅,这时玛莉已把白兰地酒取来。

  “陛下,快饮一杯白兰地吧。”我说。皇帝茫然未闻。

  “十三天、十三夜,我们马不停蹄的奔走。杜勒雷尚未知道我们已回到巴黎。皇帝希望首先和殿下谈谈。”考兰克低声道。这真是一件神奇而令人不能置信的事。他旅行了十三个昼夜,来到我家象个快要溺毙的人,抓着我客厅里的壁炉台。而同时没有人知道他在巴黎。我斟了一杯白兰地,送到他面前。

  “喝下、喝了吧,您会感觉暖和一点。”我的声音相当的大,于是他抬起头,看看我,看到我的旧睡袍和他赠送的名贵貂裘。他把白兰地一口饮尽。

  “是否瑞典夫人们把貂皮披肩加在睡袍上?”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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