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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1976年4月6日,盛开的樱花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啊……啊、啊……”

  像是被火烧着,痛苦的叫喊声急促而尖利。伴着叫喊,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一个健康的男婴。

  一位平凡的母亲,一次平凡的分娩,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男婴没有手,也没有脚。

  先天性四肢残缺。通俗一点说,就是生来即无手足。这是一个残疾儿。

  生下一个残疾儿,不是母亲在怀孕时服用了可致胎儿畸形的药物,也不是在分娩时发生了意外事故,到底是什么原因直到现在谁也不清楚。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来到了人间,而且是以与众不同的姿态来到人间的。我的出生,曾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在这一点上我与那著名的桃太郎极为相似。

  通常,婴儿出生后要抱给母亲看。母与子的第一次会面,该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动的场面啊!可是我与母亲在我出生后的一个月内却被人强行隔离各处一方。当时,人们担心刚刚分娩的母亲如得知真情,必然难以承受巨大打击,只好说婴儿“黄疸严重”,不让母亲见到我。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母亲可真能沉得住气啊!试想,只以“黄疸严重”为借口,就可以轻易阻止一位母亲与自己的亲骨肉见面吗?何况是生来即未曾谋面的亲骨肉。当时,母亲甚至连任何疑问也没有。我觉得我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一位“超人”。

  母子见面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在去医院的路上,母亲听说一个月来母子不能相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儿子身患黄疽,而是—一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身体不禁摇晃了一下。人们到底没敢告诉母亲实情,只说孩子的身体有异常,为的是让母亲早有心理准备,以免在母子相见时发生意外事态。

  医院方面也做了准备,专门腾出一张病床,假如母亲在遭受突然打击下血气上涌,当场昏倒,也好立即抢救。在那个时候父亲、母亲、医院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那一瞬间,却以出人意料的形式来临。“我的可爱的乖乖。”这是母亲见到我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完全与人们预想的不同,原来担心母亲见到无手无足的儿子会痛哭,会精神失常会失去知觉,可是听到母亲的话,看到母亲的笑容,人们明日所有的担心都成了杞人忧天。这是自己强忍腹痛生下来的孩子啊!看到孩子无手无足的惊异,比起母子终得相见的喜悦,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子第一次见面的成功对于我一生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一般而言,与人相见第一印象尤为强烈,是很难消去的。在岁月的流逝中,这第一印象会一直萦绕于脑际。母子的第一次见面呢?它的特别的意义更是难以估量。

  母亲对于我第一次怀抱的感情不是“惊讶”,也不是“悲哀”,而是“喜悦”。

  出生一个月后我终于“诞生”了。

  ◎第一章 逞强的小男孩

  §“拿破仑”

  我们一家三口的新生活,在靠近千叶县的江户川区一个名叫葛西的地方开始了。因为刚搬到这里来,所以人生地不熟。常听说有残疾儿的人家整天把孩子关在家里,惟恐外人知晓,我的父母却从来不做那样的事。他们时常带我外出。让邻居们都知道我的存在。尽管现在我的胳膊、腿长出了十几厘米,但在当时,我的身体简直就像上下粘在一起的一小一大的两颗马铃薯。对于小孩子来说,要是被邻居们说成是“布狗熊”,这孩子就是人见人爱的好宝宝。晦,像我,诸如“像个小偶人,多可爱啊”、“像个布娃娃,多招人喜爱啊”之类的赞誉,也很少能得到。

  从那时起,我就是有问题的孩子。首先是怎么也不睡觉。夜里扯着小嗓子嚎哭通宵不停;白天呢,稍睡一会儿,就又哭闹不止。母亲整天陪在我的旁边,因过度劳累,患上了神经衰弱症。可见我那时的哭闹多么激烈。于是我得了一个外号叫拿破仑。因为据说拿破仑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仍能精力充沛地处理军务。

  其次是牛奶吃得少。不是不吃,是吃的量少。母亲一直是看着婴儿护理书在喂养我,那时我吃的牛奶大约是书上标示的正常婴儿摄取量的一半。这实在是太少了。父母又怎么能不着急呢?他们带我上医院检查,还到处咨询。但我依然如故,一点儿也不多吃。父母实在没有办法了,也正因为没有办法,好像顿悟了一样,他们突然改变了想法。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与众不同,现在吃牛奶少、睡觉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不能与别的孩子比。”

  高明的见解!父母不再忧愁,我一如既往地吃得少、睡得少,但身体健壮,没生过什么病,正常地发育、成长。

  长到九个月大的时候我会说话了。在此以前我只是嘟哝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儿语,可这一天,我突然喊出:“爸、爸爸……爸……”我生来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而是“爸爸”。对此,妈妈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她马上又自我安慰说,这是因为“爸爸”的发音比“妈妈”的发音容易。父母心花怒放,为我的开口说话,为我成为一个具有语言能力的人从心底里表示深深的祝福。

  自此以后,我冲破了语言障碍,话多起来,也流利了,到满一周岁时,竟成了“多嘴多舌的小乙武”。父亲对于能说会道的我似乎感到特别有趣,就买来绘有图形的四四方方的积木开始教我学习。他拿起一枚绘有洗衣机的积木让我看:

  “这是什么?”

  “洗……衣……机。”

  “这个呢?”

  “爸爸……的……眼镜。”

  “那么这个呢?”

  “报、报纸。”

  之后,父亲每天一下班,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边游戏边学习。

  母亲呢,只要一有空就读书给我听,因为她从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受到了刺激。那篇文章说不给幼儿读书,就等于摘除了幼儿的前脑叶(主思考、判断的部分)。我的父母真可称得上是教师爸爸、教师妈妈。

  “这孩子也许要躺一辈子。”一年前我的父母还是这么想,可一年后,他们,不,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天真的询问

  四岁的时候我上幼儿园了,是世田谷区的圣母幼儿园。这个幼儿园并不是专门的残疾儿幼儿园。从葛西到世田谷区,路途遥远,每天车接车送,花费很多时间,我们便把家搬到了世田谷区的用贺。这次搬家,居住环境发生了急剧变化,我们将在这里开始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个幼儿园的保育方针,尊重幼儿的个性,因而见不到保育员让孩子干这个、干那个的情形。孩子们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干自己想干的事。有时大家做同一件事。可做着做着不会做了或者怎么也做不好,最后,我做了出来。我觉得这个幼儿园特别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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