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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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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雨暂时停下来,天也放晴了。我们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敌人突然开起火来。我听到纵队前头有还击的枪声。和往常一样,枪声又是戛然而止。不过这次没听到我方伤亡人员的惨叫和呻吟,反而有高兴的笑声。几名南越士兵走过来,示意我到前面去,纵队前头站着一名神经质地格格笑的列兵。他穿着一件防弹背心,背上击进去一个坑,一粒被挤扁了的子弹头还在厚厚的尼龙层里嵌着呢。从他说的几个英语词里,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尖兵,给队伍开路的。射击开始时,他站起来回身向班里其他人示意敌人的位置。正在此时,他背上中了一弹。要不是防弹背心,几乎可以肯定他会被打死。我把子弹抠出来给那个越南兵看。他用手摆弄着那颗子弹头,惊喜不已。他们对我的信任又回升了,我成了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这时惟一的问题反倒是,下次报送补给品时我无法弄到那么多的防弹背心,让所有想要的人都能得到一件。 接近3月底时我们的任务有所变化。我们要到一个叫小良的地方去建一处新基地。小良在阿寿山谷东南角一座小山上,俯瞰着几条河流的交汇处。我让人空运进一条链锯,这可让越南人开了眼,他们以前从没见过这玩意儿。在此之前,他们伐树一直是用斧子或炸药。一天,营房盖起来后,我不断听到奇怪的砰、砰、砰步枪射击声。循声走近前去,我看到两个南越士兵正在不慌不忙地给M—I卡宾枪一弹夹一弹夹地装子弹,装完再把一弹夹一弹夹的子弹射进一棵树里。他们在干什么呢?我上前询问,他们解释说,炸药太宝贵了,他们想把树射倒。 这种时刻是最能考验顾问的外交技巧的。如按美军的习惯直截了当地训斥他们一顿,就会产生相反的结果。我找了一个适当时机,向武上尉提及枪弹每发价值8美分。他稍加思考后眼睛一亮,接着发表了一个意见说,树应当伐倒,而不是用枪射倒,以后部队不许这么浪费子弹。我当即表示赞同。有句格言说,假如你不在乎功劳记在谁头上,你将取得无穷的成就。我一直很喜欢这句格言。 一天,补给直升机运送给养时,同时送来一名体格健壮的金发炮兵军官,阿尔顿·J·希克中尉。希克的到来是件喜事,因为他将担任营助理顾问,而且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也添了一个可以聊天的美国人。他话不多,谨言慎行,但却是个地道的军人,踏实而可靠。 南越军队在小良构筑工事时,顺便用椰木为武上尉、希克、阿特伍德中士和我盖了一个舒适的掩体。阿特伍德中士替换了辛克上士。到这时,我已和武上尉相处甚佳。他一断定我不是那种自以为无所不晓的美国人,便和我亲近起来。我的越语虽然有限,他的英语却能达到和人聊天的程度。我们从未谈到过有关战争的政治见解。我们谈论各自的家庭。武上尉给我看他妻子和5个孩子的照片,不一会儿我就了解了他对各个小孩的打算。武上尉对美国甚为好奇。当我给他解释州际公路系统和快餐业这些奇迹般的事情时,他总是惊呼:“真的吗?真的吗?”渐渐地,我把他看成了好朋友,我敢肯定他也是这样对我的。我已跨越了文化上的分界线,我已不再是需要娇养保护的累赘,已经被他和他的部下所接受。他告诉我,士兵们知道我新婚燕尔而且要做父亲了,在人生中这种时候居然还远离家乡来和他们同甘苦共命运,这使他们深受感动。 不幸的是,小良基地完工不久,武上尉就接到调动命令。他的后任是谦上尉。此人个头高大,粗暴蛮横,一点不像个越南人。对武上尉的离去我深以为憾。他不仅是位朋友,还是位能干的指挥官,受到部下的爱戴。预感告诉我,这两条谦一条也不沾边。武公孝走了,一别就是30年,但后来我们还是见面了。 暂时离开火线是件好事。我带着一台袖珍调幅收音机,晚上可以收听远方的一个英语广播电台的广播。星期六晚上,电台播放乡村音乐与西部音乐。当时M·罗宾斯的《埃尔·帕索》很走红。这支歌的旋律很让越南人喜欢。他们请我把词译出来。我给他们讲述了德克萨斯西部一个牛仔与一位墨西哥姑娘相爱的伤感故事。牛仔到一家酒吧去喝酒,酒吧里一位常客嘲笑他与墨西哥人相爱,于是牛仔开枪把侮辱他的家伙打死了。当一队警察追踪并打死主人公时,我们听到响起悲惨的叠句:“我感到子弹深深钻入我的肋下。呼唤不知来自何方,那是我的菲丽娜,请接受我轻轻的一个吻吧,再见吧,菲丽娜!”歌词的每一句后面都以“啊”音结尾,越南人很喜爱。不多一会儿,我就领他们唱起了《埃尔·帕索》。 有一位海军陆战队上尉,他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充当了我与我所离开的世界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人。每隔两周,当他的直升机要来时,我期待他的心情好似等待心上人一般。他给我带来最新一批平装小说,“塞勒姆”牌香烟和我的邮件——我正盼着阿尔玛来信告诉我说我已当上父亲了。我从没能真正和这位陆战队飞行员交谈过,因为他总是高高坐在货舱上面的驾驶舱内,发动机开足马力,随时准备紧急撤离。我常常是站在轮胎上,他探出身子来,我们相互之间扯开嗓门盖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喊着说几句话。他是个大块头,人很坦率,脸上总是带着让人宽心的微笑,那意思是说,一旦你们这帮家伙遇到麻烦,放心吧,我会把你们接出去的。对于我们几个在异国荒野上游荡的美国孤魂来说,他象征着家。我对他和他的直升机那份依恋之情,犹如一个在水中绝望的人死死抓住救生筏不放一样。 无论日常生活多么艰苦,我倒觉得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好。虽然看上去人消瘦些,但身体状况极佳。在阿寿山谷蒸汽浴般的闷热天气中,我减掉了在德国喝啤酒及在德文斯堡吃奶酪长的25磅赘肉和脂肪。你要是一日三餐都吃米,一周吃上21次,米饭也就开始对你的口味了。起初,那些黏糊糊的一团团东西确曾让我望而却步,过了些日子,我倒喜欢上各种米食了。我们的食谱模式固定。补充给养后头几天,菜谱令人胃口大开,有新鲜蔬菜和鲜肉活鸡吃。家畜宰杀后,肉切成小块放在锅里煮,然后储存在里面还残存有考斯莫林枪油味的弹药箱里,尽管箱子上面印有“切勿用作食物容器”的警告字样。 过不多久,考斯莫林枪油烧猪肉便美味无比。这种吃法要么造就了我今日这副好身体,要么已经在体内某个部位潜伏下了什么隐患,总有一天会将我毁灭。几天后,肉就吃光了,接着青菜也被吃光了。给养再次到来前几天,我们只能靠大米过日子。如果大米也没了,仗就不打了。越南人几乎什么苦都能吃,就是不能没有米。没有米,他们一步也不肯定。米养育着东方人的肉体和灵魂。米袋子快见底时,我就开始局促不安地观察地形,想找一块能供我们的陆战队救星着陆的区域,好让它给我们投送下一批给养。 我解闷的方式只有写信和看小说,凡是看过的书我都记在笔记本上,如菲茨杰拉德的《夜色温柔》,麦卡勒斯的《心灵孤独的猎手》,赫西的《买小孩者》,斯特格纳的《流星》,瑞安的《最长的一天》,还有足能堆满五六家汽车旅馆办公室书架的末流侦探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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