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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夜里12点,一个便衣警察用马车把托洛茨基送到了监狱。这座监狱共有5幢4层楼的房子,呈五角星状排列。在“五角星”的中心,也就是5幢房子的结合部,照例检查了托洛茨基的行装。楼梯是铁的,可以挪开挂起来。

  狱中夜晚死一般的寂静,雾气弥漫,一片恐怖的景象。过道上的电灯半明半暗。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样。包铁的牢房门被轰隆一声打开。

  房间很大,光线昏暗,散发着一种监狱特有的恶臭。一张小铁床令人生厌。

  门又轰隆一声被关上了。这是第几次了?托洛茨基打开铁栅外的小窗,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这时托洛茨基才开始明白这种事是多么荒唐。在马德里进了监狱,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伊兹沃利斯基①干得不错!托洛茨基躺在马德里模范监狱的小床上,忍不住地大笑起来,一直笑到睡着。

  ①伊兹沃利斯基(1856—1919):1906—1910年任俄国外交大臣,1910—1917年任俄国驻巴黎大使,曾促成协约国的联合。

  放风时,囚犯们解释给托洛茨基听,这监狱有要钱和不要钱两种牢房。

  前者每昼夜收费1个半比索,后者收费75生丁。任何犯人都有权申请花钱的牢房,但是无权拒绝不收钱的牢房。托洛茨基的牢房是花钱的,属于上等牢房。托洛茨基又大笑不止。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合乎逻辑的。在这个不平等的社会里,为什么在监狱里要讲平等呢?此外,他们还告诉托洛茨基,付钱牢房里的犯人每天放风两次,每次1小时,而其他人总共只半小时。这仍然是有道理的。每天付1个半比索的窃国库者的肺有权比罢工工人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

  第三天,叫托洛茨基去进行人体测量,并让他把手指蘸上油墨在卡片上按指印。他不干。这时他们不得不诉诸“武力”,不过表面上还是挺文明的。

  让他面对窗口站着,一个看守有礼貌地在他手上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胡乱涂上油墨,然后掰着它们在各种卡片和纸头上先后按了十来下,先是右手,后是左手。接着叫他坐下,脱掉鞋子。对付脚就不那么容易了,于是狱吏们又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忙了一气。后来突然允许他会见哈尔比和安吉亚诺,后者刚刚从另一个监狱出来。他们告诉托洛茨基说,他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他出狱。在走廊里托洛茨基遇见了监狱牧师,他对托洛茨基的和平主义表示了天主教的同情,安慰托洛茨基说:“忍耐,忍耐。”当时,托洛茨基除了忍耐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12日早晨警察通知托洛茨基,托洛茨基必须于今晚到加的斯去,还问他,愿不愿意自己掏钱买车票。他根本不想到加的斯去,所以坚决拒绝买车票。关在模范监狱里竟然要自己付号子钱,这一点已经够他领教的了。

  就这样,当晚他们离开马德里前往加的斯,路费由西班牙国王支付。可是为什么要到加的斯呢?托洛茨基再一次打开地图看一看。加的斯在欧洲西南半岛的最南端。托洛茨基从别洛佐沃乘鹿车到乌拉尔,然后到彼得堡,从那儿再绕道到奥地利,经瑞士到法国,又到西班牙,最后,穿过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再往前就是大陆尽头,就是大海。啊,忍耐!

  押送托洛茨基的警察似乎不想使旅行带有任何神秘色彩,相反,他们向周围所有感兴趣的人详细讲述托洛茨基的经历,而且添油加醋地把托洛茨基形容得尽善尽美,说托洛茨基不是一个造假币的罪犯,而是一个骑士,只不过有些看法不合时宜罢了。大家都安慰托洛茨基说,加的斯的气候宜人,是个好地方。

  “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

  “很简单,巴黎来了电报呗。”

  果然不出托洛茨基所料。马德里警方接到巴黎警察局的电报:“一个危险的无政府主义分子,名叫某某某,已从圣塞瓦斯提安越过边界。此人拟在马德里定居。”因而他们就一直在等着托洛茨基,到处搜寻托洛茨基,并由于一个星期还未见到托洛茨基的踪影而感到不安。

  在整个事件中,起主要作用的是法国的所谓司法警察局局长比代·福帕斯。他是跟踪和驱逐的主谋。他与他的同事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特别粗暴和凶狠。他竭力用那种连沙皇宪兵军官都不许用的腔调同托洛茨基说话。他们的谈话总是以破裂而告终。当托洛茨基离开他时,背后还感觉到他射来的仇恨的目光。在监狱里同加比尔会见时,托洛茨基曾表示坚信,这一切都是比代所安排的。想不到托洛茨基这么随便一提,他的名字就被西班牙报纸传遍了整个西班牙。

  不到两年,命运就非常适时地使托洛茨基从比代先生那儿得到完全意想不到的满足。1918年夏天,有人打电话到军事委员会来告诉托洛茨基,说比代——这个雷神!——被关押在一个苏联监狱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托洛茨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原来是这样:法国政府把他安插在一个军事使团里来到苏维埃共和国,准备从事侦察和阴谋活动。可是他太大意,暴露了自己。如果再加上下面这件事,托洛茨基真是不能再要求涅墨西斯①给他更大的满足了。原来在托洛茨基被驱逐后不久,那位签署驱逐令的内政部长马尔维自己也因被指控搞和平主义而被克列孟梭内阁驱逐出法国。

  ①希腊神话中的报应女神。

  这样的巧合似乎是专门为拍电影而特意安排的。

  当比代被带到军事委员会时,托洛茨基一下子没有认出他来。雷神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垂头丧气、衣帽不整的人。托洛茨基惊异地看着他。

  “是的,先生,是我。”他低着头说。

  是的,这就是比代。可是怎么会这样的呢?这是怎么发生的呢?托洛茨基真正的是太吃惊了。比代像哲学家①似地摊开双手,用一种斯多噶派警察的自信说:

  ①古代哲学流派,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有很大影响。“这是事物变化的自然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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