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圣雄甘地 | 上页 下页
七八


  一位诗人在人山人海中高声唱道:“祝福你,美好的自由黎明,你使古都披上了万道霞光。”轻便马车队的铜铃欢快地叮咚作响,牛蹄上钉了铁掌,佩带着藏红色、白色和绿色鞍辔的牛群,拖着长长的车子,车上挤满一家又一家的欣喜若狂的人们。卡车在人群中穿行;车顶和车身两侧绘着天真的图画:蛇、鹰、隼、圣牛等等,衬以一度座皑皑雪山的背景。人们骑着驴、马、自行车或步行而来。男人们头上带着彩色的带子,女人们穿着鲜艳的纱丽,手上、脚腕上、指头上、鼻孔上都饰有金光闪闪的装饰物。

  在这兄弟般的嘈杂人群中,没有地位、等级、种姓和宗教之分。婆罗门、不可接触者、印度教徒、锡克教徒、穆斯林、袄教徒、英印混血儿,大家一起笑呀、唱呀、哭呀。

  朗吉特·拉尔花了几个安④租到一辆马车,他和妻子以及七个孩子挤坐在上面。他听到四周的农民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为什么都来到新德里。他们高声说道:“英国人走啦,尼赫鲁就要升我们的国旗了。我们自由啦!”

  ④印度辅币,合十六分之一卢比。

  一阵银号声宣布独立仪式开始,印度第一届年轻的中央立宪政府宣誓就职。一名英国人即将宣誓,他曾担任帝国的最高职务,在这个帝国创始人看来,它应当延续千年之久。英国人神情严峻,趋步向前,他将在御座大厅内接受世界非殖民化历史上唯一的荣誉。对于蒙巴顿勋爵来说,他“一生中最显赫的日子”刚刚开始。这一天,尽管他已把主权还给了印度人民,但是印度人民邀请他继续担任他们的最高元首。他的妻子埃德温娜走在他的身边。她穿着一件银条连衣裙,栗色的秀发挽成冠冕形发式。蒙巴顿决心使“这一天过得豪华盛大”,对于庆典的任何细节都要亲自过问,力求把它办得考究、排场,身穿镶有花边制服的卫队,把这一对夫妇送上金光灿灿的宝座。其实,五个月之前,他们就坐在上面了。

  在他们的左右,印度的新主人们分列在大理石平台上。尼赫鲁穿着棉布马裤,生丝背心;瓦拉布贝·帕泰尔身披白色“拖地”,酷似一位罗马皇帝。其他人头上戴着国大党人的白色橄榄帽。蒙巴顿在诸位部长身边落座后想道,他们起码都蹲过英国的班房。因此,正是在国王陛下典狱当局的高贵囚徒面前,他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担任独立印度的谦逊的忠实仆人的职务。包括尼赫鲁在内的各部部长们,随后在赐予他们国家独立的英国人面前宣誓。

  大厅外面响起二十一声礼炮,在欢乐的首都上空久久回荡。铺盖着红色地毯的御座大厅的石阶下面,伦敦巴克公司为乔治五世和王后玛丽访问印度制作的黑色镶金马车正迎候在那里。车子前面有六匹骏马驾辕,再前面是中央政府的骑兵卫队。骑兵们的靴子闪闪发亮,白色制服外面系着镶金肩带,头上包着蓝色丝质缠巾。富丽堂皇的马车开始前进。军官们亮出了佩刀,骑兵们高举长矛,军号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军旗迎风招展。四队骑兵如仙境般光彩夺目。这是一部古老荣誉画册上的最后一个场面,也是独立的印度首届阅兵式。蒙巴顿勋爵站在车篷下面向站立两边的卫队致意。骑兵们行致敬礼,直至蒙巴顿离开王宫栅栏门口。

  宫殿外面,整个印度在等候他。三百年殖民化的过程中,任何英国人没有目睹过这样一个印度。一国大小在于其民众之多寡。但是,新德里从未象今天这样淹没在人山人海之中。车队很快就被阻住了,卫士们的马只好原地踏步,按照另外一个印度的传统安排的仪礼,很快被新印度一扫而光,被新印度欢庆胜利的群众吞噬了,金色和红色被卷入了成千上万的棕色旋涡之中。

  昨天夜里,以抱吻穆斯林医科女大学生而向独立致敬的锡克记者此时想道:“锁链在我身边一条条被打开了。”他还记得,童年时代,他曾被一名英国小学生从街上赶走。他继续想着:“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我了。”在他四周,他再也看不到穷人、富人、不可接触者、主子、律师、银行职员、苦力和小偷了。到处所见全是—群群幸福的人,他们互相拥抱、喊叫:“先生,我们自由啦!”另外一位目击者说:“就好象整个国家的人民突然间找到了自己的家。”印度上士阿什威尼·杜帕看到自己国家的旗帜首次在新德里军官食堂上空飘扬的时候,想道:“过去,在这个食堂里我们是受气包,现在,我们只有印度伙伴了!”

  面对同样一幅国旗,十六岁的女学生苏洛查那·帕蒂同亿万青年—样,“觉得自己与国家一样成年了”。她想起在英国学校学到的一句威廉·沃兹沃思的诗,默默地念了出来:“活在这黎明该有多么好,正如青春就是天堂一样美好。”

  对于许许多多的印度人来说,独立这个神奇的字眼,意味着一个新世界的诞生。查塔普尔村的农民朗吉特·拉尔对他的孩子们说,他们再也不会没有东西吃了。某些人以崭新的自由的名义认为,今后—切都会免费,一切都会许可。一名乞丐因此而钻进了外交官席。警察请他出示请帖,他惊讶地说道,

  “我的请贴?为什么我需要请帖?我独立了,这足够了。”

  * * *

  全国各地都在举行同样的庆祝活动。在加尔各答,贫民窟的一群居民涌进前英国省督的官邸,当时,弗雷德里克·伯罗斯爵士和他的夫人正在进早餐。那些不是席地而卧就是在绳榻上过夜的印度人,象孩子一样跳到历届英国省督的床上,另外一些人用雨伞的尖头戳破印度从前主人们的画像。

  在孟买,人群冲向泰吉·马哈尔旅馆。这里曾是帝国优雅的圣殿。在马德拉斯,皮肤黝黑的印度南方人,终日在海堤上川流不息,怀着骄傲的心情注视着圣·乔治堡上那面迎风飘扬的国旗。圣·乔治堡是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建立的第一个要塞。在苏拉特,数十条彩帆船参加了庆祝独立赛船活动。苏拉特湾是“咆哮”号船长当年首次在印度登陆的地方。

  独立这一天也给另外一些人更为实惠的自由。大赦打开了监狱的大门,数百名政治犯被释放了,死刑犯得到了缓刑。牲畜也受到了优待。这天,所有屠宰场都休息关门了。神秘莫测的印度,僧侣和神话传说统治下的印度也参加了独立节日庆祝活动。在南方的蒂鲁卡里坎塔拉姆,每天中午从天空俯冲而下,飞到当地寺院长老手中觅食的两只白鹰,据说曾欢快地扑打翅膀庆祝独立。在马德拉斯附近的马都拉丛林里,一些沙陀作了惊人的表演,他们把铁钩插进背里把自己倒悬起来,从而当场得到了许多布施。

  独立的一天,印度人普遍对英国人友善,而英国人也体面地参加了各种仪式。在西隆,阿萨姆来复枪兵团司令英国上校,小心翼翼地避开庆祝活动,把主持独立游行的荣誉让给了他的印度副手。在靠近缅甸边界的一望无际的楚巴茶叶种植园,场长彼得·布罗克向一千五百名工人告别,邀请他们大吃大喝一顿。其实,大部分工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在西姆拉,莫德·佩恩·蒙塔涅女士不肯离开她曾举行过多少次宴会和舞会的宅邸。她和她父亲都生在印度半岛,她把印度看成自己的唯一的祖国。除去五年在英国读书外,她在那里度过了—生。她向一位劝她回国的朋友说:“亲爱的朋友,我到英国去干什么?我连烧水沏茶都不会呀。”因此,当前帝国夏都欢天喜地庆祝独立的时候,她躲在家里伤心地哭泣,因为她不愿意看到在她的亲爱的英国国旗飘扬的地方升起另一面旗帜。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