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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4.

  1937年12月,《真理报》发表文章 ,批判梅耶荷德剧院,题目叫做《异己的剧院》。

  1938年新年伊始,国家艺术委员会作出了关闭国立梅耶荷德剧院的决定,其理由是:“梅耶荷德剧院从它成立的第一天起,始终不能从和苏维埃艺术格格不入的、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形式主义中解脱出来。”

  在这种时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向梅耶荷德伸出了援助之手,经常给他打电话,鼓励他振作起来,最后乃至决定聘任梅耶荷德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歌剧院导演。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此举令周围人大吃一惊,连对他最了解的季娜都说:

  “柯斯佳真是异想天开。”

  另外一些人则坚持认为:

  “梅耶荷德和我们是格格不入的,他反对我们的传统。”还有另一些人意味深长地指出:

  “梅耶荷德毕竟是梅耶荷德啊。”

  面对这些反对意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只用一句简短的话来回答:

  “我们需要梅耶荷德。”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不仅要安定歌剧院的演职人员的恐惶情绪,另外还要排除来自国家艺术委员会的干扰。他的一系列行动,以及给予梅耶荷德的无限信任,都同国家艺术委员会对梅耶荷德的敌视态度,还有《真理报》坚决否定梅耶荷德有任何成就与贡献的立场,发生了尖锐的矛盾冲突。

  然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拥有极高的威望,而且他作了声明:全部责任由他来承担。

  1938年5月发出了通知,宣布梅耶荷德被任命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歌剧院的导演。

  这一切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气和魄力啊!

  有人以为,梅耶荷德回归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身边,意味着他在美学上的投降,是他的最后认输。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话——“我们需要梅耶荷德。”足以推翻那种看法。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需要的不是丧失了自己的思想,只知唯唯诺诺的助手。他需要的是能独立思考、大胆而独特地发表自己的不同意见的助手。

  人们以为,似乎梅耶荷德来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身边之后,就会变了样,不再是那个梅耶荷德了。

  而梅耶荷德依然是梅耶荷德。

  人们还记得,当梅耶荷德第一次到里昂特耶夫大街的“奥涅金大厅”,参加排演奥斯特罗夫斯基的《白雪公主》的情景。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耶荷德一起进入大厅。前者精神矍铄,和蔼可亲;后者衣服皱皱巴巴,头发蓬乱,神色严峻而阴沉。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挺直身子坐在椅子上,他把沙发软椅让给了梅耶荷德。梅耶荷德半卧在沙发椅里,伸直两条长腿,两只手臂像两根藤条似地垂吊着。他神情沮丧,心事重重。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却如同坐在一个盛大的舞会厅里。他像一个小伙子似地坐着,准备随时一跃而起,去和一位可爱的女士转着圈儿跳华尔兹舞。他坐得轻松而又洒脱……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衣着整洁而优雅,同梅耶荷德①那发皱的衣服,表现出的懒散、邋遢之间的鲜明对比,令人辛酸地反映了他们两人此刻所处心境的差异。

  ①梅耶荷德于1939年因“组织反革命集团罪”被捕,1940年遭枪决。

  而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多活了一年半的梅耶荷德,这时却痛苦地在想,他的毕生为之奋斗的艺术事业被全部否定了,被一笔抹杀了。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5.

  冬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通常都不能到户外活动。

  为参加一次选举最高苏维埃的投票,他在选举前两天,竟把护士打发出去,自己穿上大衣,戴上帽子,然后把窗户打开。他这样做,为的是好适应户外的严寒气候,以便前去投票,结果却勾起了老病。他只好请求区选举委员会把投票箱送到他家里来,投下他那神圣的一票。

  1938年1月18日,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75岁大寿。他是在病榻上度过的。

  他躺在床上接见了前来祝寿的客人,还同老朋友们碰杯,喝香槟,翻看雪片似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贺电。

  就在这个日子里,政府授予他列宁勋章 ,并把里昂特耶夫大街改名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大街”。

  一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忽然对护士说:

  “今年我会死的。”

  尽管护士极力安慰他。而他固执地重复这句话,并深信自己的不祥预感。

  到了2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便振作精神,抓紧时间恢复工作——继续口授他的“体系”的著作(他的视力衰退,已经不能执笔写字),为莫斯科艺术剧院排演莫里哀的《伪君子》,为歌剧院排演威尔第①的《弄臣》。

  ①威尔第(1813—1901)意大利著名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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