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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娜达莎的确不能理解,她那狭小浅薄的心胸又怎能懂得人的高尚感情呢,莫怪她苦恼得流出了眼泪。她的感情越真实,就越引起人们的憎恶。

  娜达莎这一形象是契诃夫的得意之作。再加上后来经过它的扮演者莉琳娜的艺术创造,这个形象在舞台上具有独特的魅力。

  契诃夫给艺术剧院先寄来这个剧本的第一幕,当时剧名还未定下来。随后又寄来二、三两幕。10月底,他到莫斯科,亲自将第四幕送到剧院,这时他才给剧本定名为《三姐妹》。

  剧院举行了一次请作者参加的剧本朗诵会,在朗诵之前先请作者给予指示,可是契诃夫难为情地说:“我都写在剧本上了。”

  朗诵完毕,演员谈感想。从大家的发言中,契诃夫发现自己的剧本没有被人理解。他失望地悄悄离开了会场。

  戏开排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柯尽量利用作者在莫斯科的机会,竭力想搞清剧本中需要弄懂的地方。然而和往常一样,契诃夫的答复总是寥寥数语。他只反复强调:“要真实,要朴素。”

  15.

  《三姐妹》的总排尚未开始,契诃夫就因病必须离开莫斯科,到法国尼斯过冬了。他远在异国他乡,却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正进行排演的戏。一封封信笺寄到剧院,对各幕各场的安排处理提出自己的意见。他写信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您写道,在第二幕里,娜达莎夜晚到各间房子巡视。吹灭灯火,并在家具下找到小偷。可是我觉得让她举着蜡烛,顺一条直线走过舞台,什么也不看,像麦克白夫人①一样倒更好些。这样更简练,更可怕。”

  ①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中的女主人公,一个阴险狠毒的女人。

  克尼碧尔在《三姐妹》中扮演二姐玛莎,这是一个婚姻不如意,但又无法摆脱不幸命运的少妇。契诃夫在给克尼碧尔的信中嘱咐她:“啊,注意!

  在任何一幕里,都别做出悲伤的表情。生气的样子可以,但别悲伤。凡是很久以来就满腔悲苦而又习惯了这种悲苦的人,反而吹口哨,常常发呆。所以你在舞台上在谈话当中,也应当常常陷入沉思,明白吗?”

  契诃夫不时从国外寄来短笺,提出在某一场戏、某一句对白后添一句什么话之类。

  又一次,契诃夫从尼斯寄来的信中提出,把第四幕里安德烈(三姐妹的哥哥)的一段长达两页的精彩独白删掉,用三个俄文词Жé??естьЖена(太太不过是太太呗)来代替。

  安德烈原来的台词,尖锐地抨击了当时俄国上层社会妇女的浅薄和庸俗。大概契诃夫觉得,对这类俗物难道值得浪费笔墨吗,所以他把整段台词勾掉,换成一个短句,变得既简洁又含蓄,并恰到好处地道出了安德烈那种千头万绪无从说起的复杂心情。把长达两页的台词提炼成三个字,并能概括原来的内容。也就是说,在这三个字的背后,有一段内容丰富而深刻的潜台词,这在契诃夫的作品中是非常典型的。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执导《三姐妹》的剧本主题思想是,当代俄国知识分子中两种敌对势力的冲突。尽管庸俗势力在表面上得到了胜利,但道德的胜利,却还是属于反庸俗势力的三姐妹和军官韦世宁这些正直善良的人们!

  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导演本里,明确地强调了剧本的乐观因素:契诃夫剧中的主人公与黑暗的现实生活相对立的理想。

  三姐妹和韦世宁们,极力要摆脱日常生活势力,极力要冲出庸俗的王国。

  此种渴望构成了演出的行动轴心,而这轴心贯串着演出的全部因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导演总谱里,勾画出了演出的贯串行动。

  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在契诃夫的主人公周围凝聚着沉重的、窒息人的生活气氛,甚至在最细微的生活小节上都是如此,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啦!”因而不可避免地就发生了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可是这种冲突只有当被它卷入的人都成为反抗的力量时才会变得真正积极有效。

  同演员进行排演时的主要困难也就在于此。然而,在那些对周围的庸俗势力不但不进行公开斗争反而退却,那些只一味痛苦、愁闷、毫无作为的人身上,如何去揭示那种积极的因素呢?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回忆说,在排演中并不是一下子就做到这一点的:“演员们工作得很起劲,因此非常快就把剧本排演得一切都清楚、明了、正确了。

  可是尽管如此,剧本仍旧没有演出来,没有演活,显得枯燥冗长。它缺少点什么呢?……来到排演场,用心排练,失望,各自回家。第二天又照样重复一遍,然而毫无起色。”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接着写道,正确地处理是在某次排练中被他“突然”找到的,一直到那个时候,“契诃夫的人物才活了起来。”他发现,“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一味沉溺于自己的苦闷,正相反,他们寻求愉快、欢笑、爽朗的心情;他们希望生活,而不是混日子。我感到像这样来看待契诃夫的人物是正确的,因而我直觉地懂得了应该怎么去做。”

  《三姐妹》的“最高任务”,就是这样经过长久而痛苦的过程才找到的。

  而演出开始获得充分的生命力,只是当它的“最高任务”得到最后确定的时候。

  艺术剧院在排演契诃夫这出戏的过程中,实现了剧作家曾提出的要求:

  “演得太多了,应当一切都同在生活中一样。”

  在排演中找到了实现这一要求的正确途径,找到了揭示“最高任务”和“贯串行动”的途径,使演员们能够真正进入契诃夫人物的生活中。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剧中扮演韦世宁,这是一位梦想家,崇高、严谨和纯正。对光辉未来的憧憬,使他能支撑并忍受恶劣的环境和他个人的失败与不幸。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扮演的这个角色,赋有了甚至比原作中的人物更高的精神力量。

  在创造韦世宁这个形象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把他少年时代的家庭教师、莫斯科大学学生、“阿列克赛耶夫剧团”首任导演李沃夫的某些性格特征,融入自己的角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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