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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时光冉冉,萨特与波伏娃的恋情日渐加深,彼此间都感到更为了解、更为需要。可是,马塞与勒阿弗尔相距300多公里,面对这种时空距离,这次,波伏娃和萨特都有些惶惶然了,而波伏娃更显得惊恐不安。感觉到心上人内心深处的焦虑,萨特建议修改他们的契约:“我们结婚吧!”这并不意味着萨特已经改变了对婚姻的看法,这只是他对现实的一种让步。因为在法国,分居两地的夫妻可以调到同一城市工作。“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原则而去折磨自己呢?这样做真有些愚蠢。”看着低头不语的波伏娃,萨特进一步劝说,“而且即使结了婚,我们也可以保持我们各自固有的生活方式”。尽管深爱并热切地希望和萨特在一起,年仅23岁的波伏娃最终还是拒绝了萨特的求婚。这不仅因为她和萨特一样始终把婚姻看作社会对私生活的一种干预,而且也出于她对萨特的志愿和原则的尊重——他从不愿加入已婚男人的行列。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免除自己的担忧,波伏娃深深地懂得这一点。她为自己和萨特选择了再次接受挑战。

  总算维持住了在他们眼中极其珍员的独创性交往形式,更加成熟了的萨特和波伏娃决定重温并修改一下他们的2年契约。他们否弃了这种契约的临时性,而将其期限一直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们放弃了各自到国外去居住一段时间的想法,而建立一种更紧密、更难舍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只允许彼此有短暂的分离,而不允许有长时间的天各一方。他们仍然没有关于永久忠诚的盟约,只是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绝对坦诚作为他们爱情的基础,以相互的理解、支持作为他们爱情的坚强后盾。

  从此时起,波伏娃和萨特始终如一地遵守着他们的爱情契约。他们甘愿放弃一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不真实的东西,而一起去体验一种挑战的爱情,一种冒险的爱情,一种自由的爱情。他们从来没有共建一个家庭,也从不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这种爱情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尽管后来他们都有过也是极其真挚的偶然爱情,但终其一生,他们情投意合,至死才分离。

  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巧合,这样的机遇,这样的运气:两位同样有天赋的作家相遇了,他们创立了一种只适合于他们自己的默契。正因为这是他,也正因为这是她,这种奇特的爱情关系才得以创立。而正是这种默契使萨特成为萨特,波伏娃成为波伏娃。

  第十二章 留学柏林

  尽管心有凌云之志,萨特并不完全讨厌教书。许多学生在回想起天真的求学时代的同时,会记起他们的哲学老师:

  “萨特第一次进教室时,身穿运动服和黑衬衣,不戴领带,我们立即意识到:他将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老师,学校总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皱起双眉。萨特即刻以他的热忱的威望和他的不顾潮流的性格征服了我们。实际上,他并不教我们什么,他同我们所讲的,都是如此明显和如此肯定的事情,以致我们觉得我们过去就已经发现了那些真理。”

  “他和蔼朴实,惊人地爱开玩笑。我们和他有与别的成年人从未有过的一种关系,一种与家庭或权威无关的关系,然而,这是排除了通常障碍的关系。”

  “有几天,情况不妙。老师不动声色,在教室外面看着,说:‘所有这些脸孔,没有一个显露出智慧之光。’教室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闷,不过持续的时间不长……”

  不过,教师这个职业毕竟有让萨特不满的地方:强制性的纪律、等级森严的制度、清规戒律以及毫无创造性。另外,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贫困——他必须完全靠教书那点微薄的薪水度日。勒阿弗尔灰暗、多雨,西蒙娜远在千里之外,大学的同学、朋友都在巴黎,一种难言的落寞、孤独感涌上了萨特心头。

  环境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造就一个人;逆境可以使人消沉下去,也可以激人奋发向上。萨特无疑属于后一种情况。差不多是在深深的失落中,萨特把自己投入了写作和如饥似渴的阅读之中。“正是在我随身带着手稿到勒阿弗尔时,我寻思:‘我开始真正的写作的时候到了。’”在这里,萨特开始认真思索关于“偶然性”的问题。还在幼年时,萨特就对这个概念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常常呆呆地这样想: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已知的原因,也根本无法预见,因此自己的一生在一定限度内是偶然的。而据他推测,每个人的存在都是偶然的。在勒阿弗尔,萨特对“偶然性”的思考不再停留在感悟这一肤浅的层面,而是将其放入到他已形成的哲学体系中。

  萨特与波伏娃仍然是鱼雁往来频繁,除了谈对彼此的感情,信的内容中更多的是交换双方现阶段的思考结果、所遇到的疑难以及未来的写作规划。在写给波伏娃的一封长信中,萨特把自己对于“偶然性”的思考进行了详尽的阐述。他还说要以一个名叫安托万·罗康坦的外省学者的深思为载体,写一篇“论偶然性”的长篇论文。很快回信来了,波伏娃对他的打算完全赞同,并建议干脆写成一个关于这个外省青年的故事,并注意多设置一些悬念,正如他们俩都喜欢读的侦探小说中常常出现的那样。

  接受了波伏娃的提议,萨特立即着手写这部小说。小说采取怎样的形式呢?他决定全部用安托万的日记组成这部小说。从此,萨特开始每天记日记。“我就是罗康坦,我毫不自满地用他来表明我的生活的本质。”萨特正是通过刻画罗康坦,来对自己作一个客观而深入的观察、认识。他后来曾说,写作《恶心》(即这部以安托万·罗康坦为主角的小说)对他而言是个驱魔祛邪的行动。写作的完成在一定程度上使萨特获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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