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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希尔达·塞尔温——克拉克和玛格丽特·斯洛斯在伦敦迎接史沫特莱,还有希尔达的丈夫克拉克博士。他们都是史沫特莱以前在香港时认识的老朋友。克拉克博士在香港沦陷前担任香港卫生总监,他们夫妇俩曾帮助史沫特莱给新四军运送过药品。日本人占领香港以后,他们夫妇俩,还有玛格丽特,在日本人的集中营里被折磨了整整三年,盟军收复香港,才把他们救了出来。那时候,两位妇女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克拉克博士满头的黑发都白了,步履蹒跚,让人搀扶着走了出来。现在希尔达一家住在伦敦,克拉克在海外殖民地当总督,家里只有希尔达和13岁的女儿玛丽。玛丽在学校里寄宿,希尔达把一间有独立卫生间的房子给史沫特莱住,她准备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修改《朱德传》,等待机会到中国去。

  在史沫特莱离开美国这段短短的时间里,联邦调查局加紧了活动,那位敢于与麦卡锡对质的欧文·拉铁摩尔教授终于被扣上了“俄国谍报机关头目”的红帽子。拉铁摩尔是东方问题专家,有不少关于中国和亚洲问题的著作,1941年曾作为罗斯福总统的私人代表进驻中国,1942年回国后,任美国新闻处中国部主任、霍普金斯大学佩奇国际关系学院院长。他对蒋介石政府持明确的批判态度。联邦调查局拿拉铁摩尔开刀,显然是想对史沫特莱起杀鸡儆猴的威慑作用,是10月份史沫特莱护照到期回美国接受大陪审团审问的前奏。史沫特莱明白,美国是死也不能回去的了,惟一的希望是在1950年10月以前英国能够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两国互派大使以后,史沫特莱就能够到中国去。

  史沫特莱的希望没有落空,1950年1月6日,英国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驻英大使是史沫特莱的老朋友郭沫若。史沫特莱日夜盼望,直到4月,中国大使的行期依然未定。由于复杂动荡的国际形势的影响,中英两国互派大使的计划未能实现,她盼望已久的郭沫若没有到来。希望变成了失望,史沫特莱感到前途渺茫。英国不能久留,而在她自己的祖国等待着她的是更加悲惨的命运,假如去中国的路也被堵死,世界上哪里还有她的安身之地?

  3月,史沫特莱的健康情况开始严重地恶化了,胃部大量出血,几十年漂泊动荡的生活中形成的溃疡已经到了非动手术不可的地步。4月16日,在友人的反复劝说下,她不得不放下了《朱德传》的修订工作,住进了牛津大学医院的艾朗疗养院,准备做胃部三分之二切除的手术。

  手术定于5月5日进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史沫特莱心里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她仍然想幽默地开个玩笑。她给布鲁克斯写信,说自己一辈子不相信上帝,上帝对她不感兴趣,不会把她召唤到身边;万一不幸,她惟一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和中国人民在一起。

  史沫特莱给她的好朋友,直到最后都陪伴在她身边的玛格丽特·斯洛斯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

  我亲爱的玛格丽特:

  我并不希望死于眼前的手术,但是万一我去了,我愿意告诉你几件事,并请你帮我做一两件事。

  我最后的遗嘱在我的律师约翰·罗格那里。我没有财产。我所拥有的全在我这里:

  1900美元的政府债券(在我的手提包里),以及一本托马斯·库克(一个著名的旅行社——译注)旅行支票,也在手提包里。我希望你用库克旅行支票,用这笔钱支付关于我的一切费用,直到最后的费用……我不记得遗嘱里的说法,但是我想我要把1000美元的政府债券留给我的小侄女玛丽·史沫特莱。我的书所带来的全部收益,不管从哪里来的,全交给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将军,按他的意思处理……就是说,为建设一个强大、自由的中国。

  我也按照遗嘱的条文特别请求把我的遗体火化,骨灰送交朱德将军,以便在中国埋葬。你能帮我做到么?如果新的大使来此,骨灰可交他们去海运。我愿意葬礼尽可能地简单,按这些岛屿上最廉价的办法举行。我不相信应当在这些事情上浪费金钱。

  我不是基督徒,因此不希望在我的遗体前举行任何宗教仪式,绝对不要。我只有一种忠诚,一个信仰,那就是忠于贫穷和受压迫者的解放。在这个意义上,就是忠于中国正在实现的革命。如果中国大使来到,只要在我的遗体前唱一首歌,我就要感谢不尽了:那就是中国的国歌:“起来……”。因为我的心,我的精神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得到安息,除了在中国。因此我希望自己的骨灰和中国已逝的革命者生活在一起……

  史沫特莱在交给她的律师约翰·罗格的一份遗嘱中还有这样的一段话:

  我自有生以来仅有一个挚念、一个信心,那就是为解放那些贫苦和受压迫者而努力工作。如果我死的话,我死的嘴唇仍要诅咒代表美国的法西斯主义的美国反动派。这些都是邪恶的势力……为了这个缘故,我请求你在我死后,也不要让这些人走近我的遗体……

  史沫特莱的手术在5月5日下午进行,傍晚手术结束,她从麻醉状态中恢复过来,情况很稳定。朋友们正在为她闯过了这一关而高兴,5月6日,史沫特莱却突然离开了人世。她的心脏没有经受起手术的考验。死亡证明书上写的死因是:急性心力衰竭、肺炎和胃部切除手术的后果。

  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去了。直到告别人世的最后日子,她仍然在工作,在为实现贫穷者和被压迫者的解放而奋力工作,在为实现中国人民的革命理想而奋力工作。她只有58岁,仍处在精力充沛的盛年,她离去得太早了。

  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去了。她给中国人民留下了五部巨著,除了自传体小说《大地的女儿》之外,她的著作全是写中国的:1933年出版的《中国人的命运》,1934年出版的《中国红军在前进》,1938年出版的《中国在反击》,1943年出版的《中国的战歌》和在她死后的1955年出版的《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她让世界了解中国的革命,支持中国人民的斗争。她给中国人民留下了远比五本著作丰富得多的精神遗产。

  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去了。直到生命的终结,她未能重归心灵的故乡,哪怕就在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刻死去呵!

  在纽约的石垣绫子从广播中得知她亲爱的朋友艾格尼丝的死讯,眼前一片黑暗,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好久好久,才悲恸地哭出声来。在朋友们为史沫特莱举行的追悼会上,埃德加·斯诺说了又哭,哭了又说,声泪俱下,直至泣不成声。

  1951年2月15日,英国进步人士组成的“人民代表团”远涉重洋,把史沫特莱的骨灰送到北京,交到朱德同志手里。史沫特莱的英灵终于又回到了中国。当她的骨灰在北京西郊八宝山革命公墓下葬的时候,乐队为她奏响了中国国歌:“起来……”在悲壮的乐曲声中,人们似乎看到史沫特莱热情的微笑,听到她亲切的声音:

  “我到过很多国家,但无论到哪儿,我总归是一个外国人;只有当我在中国的时候,我就不感到自己是个外国人。在那儿,我总以为自己是中国人民中间的一个,我仿佛已经生根在那片土地上了……

  “有一天,我终归要回到中国去,倘若有一天我终能成为中国籍的公民,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耀……

  “假如哪一天我能重返中国,我一定要亲一亲她的土地……”

  现在,她欣慰地、安详地躺在中国的怀抱里。在她的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用中文和英文镌刻着朱德同志的题词:

  中国人民之友美国革命作家

  史沫特莱女士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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