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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内夫医生每周两次与史沫特莱作长时间的谈话,从她童年时代的生活经历,追溯她心理性格的形成和思维方式的发展,分析生活环境的影响如何使她产生心理上和生理上的病态,帮助她寻找造成疾病的心理根源。当然同时也配合一定的药物治疗。这一切都是根据一套完整的科学的治疗程序进行的,目的是帮助病人恢复自我肯定,重新树立起自己的正面形象。史沫特莱在内夫医生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心理健康,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

  朋友们都来帮助史沫特莱。埃玛·戈德曼为她搞到了一张请柬,邀请她在1924年2月份到柏林大学英语系作一次演讲,内容是关于甘地的思想。查托反对她去演讲,他骂史沫特莱是个白痴,居然想登上大学讲坛。实际上他反对的倒不是演讲这件事本身,而是这次演讲的内容。因为她讲的是印度,他不能容忍不是出自他本人的任何关于印度的言论。内夫医生出面保护史沫特莱,她去找查托谈了两个小时,跟他说,如果他真想史沫特莱康复,就不要横加干涉,因为参加社会活动有利于她的健康。

  演讲很成功。她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学生们注视着她。贪婪地听取她讲的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她面对所有的听众,丝毫没有畏缩情绪,跟当年年轻的史沫特莱站在汽车挡泥板上向工人群众宣传反战的情况大不相同了。查托也去听了她的演讲,尽管他吹毛求疵,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讲得好。

  史沫特莱与查托在一起感到情绪压抑,心情紧张,他们的婚姻生活已经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史沫特莱心里想:为了他的祖国,为了他的事业,我可以去死,但和他在一起生活是再也不可能了。她决定第二次逃离查托,独自搬到一个朋友家,住在女仆的房间里,那是一个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的窄小的房间。查托追寻而至,恳求史沫特莱回家,继续留在他身边。由于疲劳和激动,查托说着说着竟晕了过去。史沫特莱的心又软了下来,充满了对他的怜爱。史沫特莱把他送回家。查托病了两个星期,史沫特莱日日夜夜守在他的床前,他们又在一起过起日子来。

  1925年夏天,史沫特莱在一位女友的陪同下,离开柏林来到捷克斯洛伐克。史沫特莱再次出走,又把查托急坏了,他到处求助,希望把史沫特莱找回来。在史沫特莱感情生活一波三折的这段日子里,有一位年轻的印度大学生巴卡尔热烈地崇拜她,疯狂地追求她。他比史沫特莱小八岁,史沫特莱称他为“我的儿子”。现在查托找到了巴卡尔,请他帮忙把史沫特莱找回来。巴卡尔照办了,但史沫特莱不答应再与查托见面。

  一个多月以后,史沫特莱接受丹麦女作家卡琳·米凯利斯的邀请来到丹麦的一个名叫楚尔的孤独的小岛上,打算在这里继续完成她的第一部长篇自传体小说。史沫特莱在给玛格丽特·桑格的信中谈到自己对这部作品的构想:

  这部书将以我的生活经历为基础,我打算把它写成一部坦率而真实的纪实小说。这部书将会使我失去许多朋友,因为当他们读了这本书后,会以有我这样的友人而感到羞耻……我有必要以最大胆的方式来写这部书,因为我的健康是靠不住的,加上我的心灵受过很大的摧残,以致我从来不知道我究竟能做些什么……我的这部书的书名是《流浪者》或《一个流浪者》,我自己还不知道呢……我对这部书的成功几乎是有把握的,……卡琳说这部书将会是一部了不起的畅销书。

  史沫特莱的这部纪实性自传体小说最后定名为《大地的女儿》,在1929年出版。

  关于查托,史沫特莱后来写信给埃玛·戈德曼说:

  我心里充满着怜悯。如果我愿意回去跟他一起生活,或者甚至只是告诉他我打算这样做,我就能抹掉他的这副可怜相,使他恢复精力。但是我做不到……我知道如果回到他身边,在一个月之内,我会把自己杀死的……

  第五章 锻造

  1925年12月,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带着快要完成的《大地的女儿》的初稿回到柏林,她打算很快把书修改润色完毕,在德国或者美国找个出版社,只要书一出版,她就可以享受经济独立的生活了。可是,她马上发现,当前的谋生问题压倒一切,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书稿,重新回到柏林大学教英语,晚上继续当家庭教师。

  名演员蒂娜·迪里厄请史沫特莱到家里教英语,使史沫特莱的生活出现了一段戏剧性的转折。

  蒂娜·迪里厄原名奥迪莉·戈德弗鲁瓦,是一位大学教授的女儿,因为成功地扮演了蒂娜·迪里厄这个角色,别人都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她就把这个名字当作自己的艺名。迪里厄比史沫特莱年长,本世纪初已经演过许多话剧名著,扮演过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的女主角。萧伯纳的《卖花女》在德国上演时,迪里厄扮演女主角伊莱扎·杜利特尔。她已经度过了20多年的舞台生涯。

  迪里厄一见到史沫特莱,仅凭直觉就明白她跟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衣着朴素得近于土气、语言直率得近于粗鲁、眼光锐利得近于不友善的人到她这豪华的宅第里来过。史沫特莱使蒂娜·迪里厄想起了她扮演过的卖花女伊莱扎。伊莱扎是一个贫穷的、没有读过书的、言语粗鲁俚俗的农家姑娘,语言学家希金斯教授用她作试验,在六个月内改变了她的言语和风度,使她变得像一个雍容优雅的豪门小姐。蒂娜·迪里厄发现生活中的伊莱扎来到了她的面前,这就是史沫特莱,而她自己就是希金斯教授。她产生了一个浪漫的想法,要帮助史沫特莱进入上层社会。但很快她又发现史沫特莱跟伊莱扎并不完全一样,史沫特莱是一个才华横溢、意志坚强的人,她需要帮助,也值得帮助。

  红遍欧洲的名演员蒂娜·迪里厄有一副热心肠,她知道史沫特莱需要一段不受干扰的时间去完成她的作品,她愿意给史沫特莱一个机会,两人一起到萨尔茨堡住上两个月,让史沫特莱潜心写作。这是1926年7、8月间的事情。

  在萨尔茨堡,迪里厄带着史沫特莱住进了豪华的旅馆,在文人和演员的沙龙里把史沫特莱介绍给社交界。史沫特莱从柏林破败的阁楼来到欧洲第一流的旅馆,禁不住思绪万千。看到衣着讲究、满面红光的贵妇人,她想起了瘦弱不堪、疾病缠身的母亲,看到那些活泼漂亮、营养充足的儿童,她想起了自己贫困的童年,想起了科罗拉多矿区小镇街头饥饿肮脏的孩子。她第一次思考“阶级”这个概念,明白了这个世界是由截然不同的对立阶级组合而成的。在给纽约的弗洛伦斯·伦农的信中她第一次提到了工人阶级的阶级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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