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普希金 | 上页 下页
二七


  我要告诉您一个秘密,我在波尔金诺写了不少东西,好久以来我没有写过东西了。我要给您带去的作品有:《叶甫盖尼·奥涅金》第八、九两章(已准备排版付印);一篇用八行诗写成的诗体小说(共400行),发表时不拟署名了;几个悲剧剧本(或者叫小悲剧),有《吝啬的骑士》、《莫扎特和萨列里》、《瘟疫流行时的宴会》和《唐璜》。另外,我还写了30首小诗。这不算少了吧,怎么样?但我还没有讲完呢。

  这是悄悄话,我还写了五篇故事。这些故事会气得巴拉丁斯基③嗷嗷乱叫。发表这几篇故事时,也不要刊登作者的姓名。

  〔③巴拉丁斯基(1800—1844),诗人,普希金的朋友。〕

  在不到三个月的短短的时间里,普希金创作了这样多的作品,并且,除了数量的惊人之外,作品在艺术上也达到了空前成熟。“波尔金诺之秋”以其丰硕和辉煌在普希金的创作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关于《叶甫盖尼·奥涅金》这部巨著,我们暂且不提,在后面我们将要专门分析这部作品。

  普希金在波尔金诺所创作的几个小悲剧都十分精彩,就情节而言,它们各不相同:《吝啬的骑士》写的是中世纪的故事,《瘟疫流行时的宴会》把读者带到了英国,《石客》的故事发生在西班牙。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死亡,剧中人都围绕着死亡展开了自己的演出,可以说死亡就是这些剧作的共同的主角。颇具趣味的是,普希金在创作《瘟疫流行时的宴会》时,剧中的情境与他所在的波尔金诺的气氛何其相似乃尔!或者可以说,正是波尔金诺发生的事件诱发普希金创作了这个小悲剧。从艺术上看,这些剧作都极为紧凑、凝练。它们的故事不是“展开式”,而是“压缩式”,丰富的戏剧性情节通过精妙的构思被浓缩为精彩的一幕,戏剧的矛盾冲突在瞬间展开和完成,从而产生极为强烈的效果和引人入胜的魅力。

  普希金在上面的信中所提到的“五篇故事”,就是后来以一个地主别尔金的名义发表的《别尔金小说集》。如果说普希金的小悲剧是以死亡作为主角的话,那么在《别尔金小说集》中,主角可以说就是爱情。

  而在情节的生动和构思的精巧上,与小悲剧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射击》的主角是一个小城军官希尔沃,他收入不多,但喜欢请客豪饮;他的剑术高明,爱好争斗,但又嫉妒成性。后来兵团里来了一个出身富豪之家的青年人,动摇了希尔沃的威望和自尊,希尔沃对他十分嫉恨,要和他决斗。可是在决斗中,他发现小伙子毫不在乎,在先开枪未中后,他居然一面吃着樱桃,并把樱桃吐向对手,听任希尔沃开枪。

  此时,希尔沃感到就是把这个不爱惜生命的家伙打死也没有意思,于是便忍耐了一下,保留他报复的权力。

  后来,小伙子结了婚,过着幸福的生活。希尔沃认为报仇的时机已到,他找到这个仇人,把枪对准他。现在,这个青年人和当年时那个光棍军官已是判若俩人,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和生命无比眷恋,想到要被打死便全身发抖。希尔沃见此状十分高兴,认为自己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他一枪朝墙上的画射去,便扬长而去。作品的情节看似有些奇巧,但其中包含某种生活的哲理。

  《暴风雪》和《村姑小姐》在情节上都极富戏剧性,讲的都是青年人的恋爱和结婚的故事。在《暴风雪》中,玛丽娅与一个掌旗官相爱,但玛丽娅的父母不同意,于是两位年轻人决定私下成婚,一位神甫答应为他们主婚。可是一场暴风雪使得掌旗官未能赶到预定的教堂,玛丽娅悲痛欲绝。后来她的父母见女儿一病不起,就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掌旗官已在1812年战争中阵亡。后来玛丽娅和一个名叫勃尔明的骑兵上校相爱,但想到过去的恋人,她不敢提结婚一事。而勃尔明也记得自己曾在一个暴风雪之夜中迷了路,糊里糊涂地被人拉入一个小教堂里,与一个泪流满面女子举行过一次“婚礼”,当时他只觉得好玩而并不在意。当勃尔明向玛丽娅讲起这个奇特的经历时,玛丽娅突然记起来了,“天啊,原来那个人就是您呀!”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结过婚了。

  《村姑小姐》的故事也情趣盎然。丽莎和阿列克赛相爱,但他们的家长都反对这门亲事。丽莎化装成一个村姑模样到树林里和阿列克赛相会,阿列克赛爱上了这个自称是铁匠女儿的村姑小姐,并打算与她结婚。

  不料他们的父母又和好了,准备同意儿女的亲事。这一下反而让阿列克赛为难起来,他已舍不得那个在林中遇到的村姑小姐。他来到丽莎家,准备把事情和盘托出,表示不能娶丽莎,但是一进门便发现,村姑小姐就是丽莎。于是故事的结局也像《暴风雪》中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棺材匠》描写的则是另一种故事。棺材匠人由于职业的特点而形成了自私和孤僻的性格,他不由自主地希望病人快死,好让他的生意兴隆,以便用次木料代替好木料去做棺材,作者通过棺材匠宴请死人的情节,揶揄了市民自私、狭隘的心理。

  值得一提的是《驿站长》这个短篇小说。就外部情节而言,它与上述故事有相近之处,但就其所包含的思想来说,却更为丰富和深刻。作品通过一个小官员的悲剧,揭示出小人物脆弱的地位,展示出小人物心灵的颤动。

  俄罗斯某驿站的站长维林,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早年丧妻,惟一的安慰便是他的年轻而又漂亮的女儿冬尼娅。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热情照顾过路留宿的客人。一个冬天的晚上,站上来了一个“体格匀称,留着黑胡子的年轻的骠骑兵”,叫明斯基。他看中了驿站长的女儿,装病在站上住了两天,冬尼娅一直侍候着他。到第三天早上,当他离开驿站时,把冬尼娅拐跑了。驿站长气急成病。病愈后他从驿马使用证上查找到骑兵上尉明斯基的住址,便去彼得堡找女儿。头两次,在明斯基的住所都被赶了出来,没有见到冬尼娅。第三次,他设法找到了女儿的住处,冬尼娅一见到父亲,一声惊叫便昏倒在地,明斯基又把老人赶了出来。老人回来后,为女儿的命运忧伤不已,以至一蹶不振,郁郁而死。事实上,冬尼娅的情况和他父亲所担忧的恰恰相反,她并不是违反自己的心愿被骠骑兵拐走的。据马车夫说,虽然她哭了一路,可她却是“心甘情愿”去的。后来她成了明斯基的妻子,和他过着优裕的生活。

  老人去世后,冬尼娅带着孩子们给父亲上坟。

  小说充满了人道精神。十四等文官驿站长维林是作品的中心人物,是一个“小人物”,一个贵族的专横和暴虐的牺牲品。普希金以前,俄国文学中已有描写“小人物”的尝试,如卡拉姆津的《可怜的丽莎》。

  但只有普希金所描写的“小人物”才空前成功地达到了生活与艺术的高度真实性。普希金以同情的态度描写了驿站长的遭遇和他不堪一击的脆弱的社会地位,在读者心中激起了对“小人物”的人格和命运的真挚同情。

  在贵族主人公几乎占据了整个文学画廊的时候,普希金把“小人物”引进文学,并以肯定和同情的态度描写他,这样的描写促进了俄国文学的民主主义化,确立了俄国文学的社会性传统。如果没有《驿站长》的影响,就难以有果戈理的《外套》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穷人》这样的作品。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