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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第6集团军的最后战斗

  第6集团军的垂死挣扎是在新年前后才开始的,这个故事的苦痛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些人员在无可奈何的环境中,均能视死如归地恪尽职守,真是可歌可泣。

  不过站在顿河集团军群总司令的地位上,有一个问题却是我所必须回答的。要求我们的军人作这样的牺牲是否合理或必要?其期限又应该有多长?换言之,第6集团军的最后苦战是否能达到任何有价值的目标?要想对于这个问题获得一个适当的答案,就必须根据当时的情况,而不能以德国最后的失败为判断基础。

  12月26日,第6集团军司令把下述电报送达我们。我们马上就将其转呈陆军总部,我们一向毫无掩饰地表达该集团军的立场。(从这个时候起,包围圈和外面的连络就只能靠无线电和飞出来的人员。超短波的电动打字谈话已经中断了。 )保卢斯上将的电报全文如下:

  战斗损失、寒冷和补给不足最近已经使各师的战斗力大受影响。我应该报告下述各点:

  一、本集团军在比较长的时间内,仍能继续击退小规模的攻击和应付局部危机。前提条件是改善补给并尽量迅速空运补充人员。

  二、假使敌人从霍斯(第4装甲集团军)方面或其他方面抽调相当大量的兵力,用来对于斯大林格勒要塞发动一个大规模的攻势,则后者就不能再长期支持下去了。

  三、除非先打通一个走廊,使本集团军获得必要的人员和物资的补充,否则决不可能执行突围作战。

  所以我要求,并请向最高当局转达,除非全盘的情况迫使本集团军有牺牲之必要,否则应立即加速援救行动。本集团军自应竭力坚守,直到最后一分钟为止。

  我同时也必须报告在今天只空运进70吨物资。有些部队已经开始要断粮了。所以现在必须要采取紧急的措施。

  这个报告的内容足以充分证明,保卢斯的参谋长何等荒谬,仅仅在一星期以前,他还说只要有适当的补给,则第6集团军可以在斯大林格勒过复活节。

  这个文件也可以证明,当一星期以前,由于第4装甲集团军已经迫近该城,集团军群遂命令该集团军突围时,那不仅是其可以获救的第一次机会,而且也更是最末一次。

  可是在12月底和1月初的时候,除了局部的攻击以外,第6集团军的正面却还是相当的平静无事。其原因有二:一方面,敌人可能是希望累积其炮兵的弹药,以便发动一个大规模攻势;另一方面,他们正在调集一切的兵力,以求先歼灭第4装甲集团军并在顿河大河湾取胜。

  1月8日,胡比将军(Gen. Hube)在晋谒了希特勒之后返防时,顺便到集团军群总部中来与我晤谈。希特勒曾命令胡比从斯大林格勒飞往罗曾(Lotzen),以便将第6集团军的情况当面向他提出报告。胡比告诉我说,他曾经把包围圈中的一切实际情形,毫无掩饰地告诉希特勒。(事实上,这与集团军群总部的每日情况报告中所说明的内容并无太多的区别,可是希特勒在未获更进一步的证据以前,却不准备相信我们的报告。)

  虽然如此,值得注意的却是胡比在罗曾短暂逗留之后,他受到了希特勒的影响,而开始具有信心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希特勒曾经向他宣称,将倾全力使第6集团军可以长期获得补给,并且还又提到以后的救援计划。在重建了信心之后,胡比回到了包围圈中,但不久又奉希特勒之命,再度飞出以便在圈外指挥空运事宜。不过,甚至于他也无法改进空运的效率,因为并不是实际的组织上有什么弱点,而是天气不良和飞机的资源不适当。胡比有一句话最使我个人感到刺激,因为在第6集团军正在流传着一个谣言,说我曾经发出了这样一个电报:“不要放手,我就会救你们出来——曼施坦因。”虽然我曾经不惜用一切手段,以将第6集团军救出斯大林格勒,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给部队许诺的习惯,因为是否能兑现这种诺言,我并无绝对把握,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胡比将军倒是一个无畏的硬汉,他居然敢向希特勒说,像第6集团军被围这类事情,对于他作为国家元首的威望而言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损失。因此,他愿意建议希特勒应该把他的指挥权交给一个军人去执行——至少在东线上应该如此。由于事实上,胡比在前往罗曾时,曾经先与我们会晤,所以希特勒毫无疑问会假定胡比是受了我的鼓动才会放这个“大炮”的。事实上却绝不是这样。

  等到斯大林格勒陷落之后,我自己又曾向希特勒建议改组最高的军事指挥组织。因为胡比早已对他提到过同类的意见,所以希特勒也就断然拒绝考虑这类问题。否则希特勒也许能接受我的意见,尤其在当时,他对于第6集团军的丧失多少还有一点责任感。

  1月9日,敌人向第6集团军招降。在希特勒命令之下,这个要求被拒绝了。我对于希特勒在军事领域中的一切决定和行动,很少有完全同意的,而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却完全赞同,因为不管从人道的观点来看多么残酷,但在当时却是一种必要的措施。

  我不拟在此讨论那种纯粹军人精神的观点,即任何军队只要尚存战斗力,则绝对不许投降。若是放弃这种精神,则军人这一门职业也就消失了。除非世界进步到了无战争和军人的境界,否则这种军人荣誉的观念就必须维持。即使投降可以避免一种显然是毫无希望的战斗,但这一点本身仍不能当作投降的理由。假使所有的指挥官在他认为他的处境已经毫无希望时就马上投降,那么就不会有人赢得战争。甚至于在绝对无希望的环境中,也常常可能死里求活的。从保卢斯将军的观点来看,不管怎样,基于军人的责任他都应该拒绝投降。只有一个唯一的例外,那就是这个集团军已经更无其他的用途,它的继续抵抗根本已无目了。从这里即可以说明希特勒的决定是合理的。不管第6集团军的继续抵抗就长期的观点来说,如何没有希望,但就全盘的战略情况而言,它却已经尽到了决定性的义务。它必须尽可能久地牵制尽可能多的围攻兵力。

  12月初时,在该集团军周围的包围圈上,大约发现了一共60个敌人大单位的番号(即为步兵师、装甲和机械化旅等),当第4装甲集团军进攻时,毫无疑问,其中部分兵力必然暂时被调动,但却又有新的部队补充进来。到了1月19日,据报顿河集团军群所面对着的259个敌方大单位中,有90个是用来包围第6集团军的。假使第6集团军在1月9日就投降了,那么这90个单位中的大部分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顿河集团军群和整个南翼的处境将不堪设想。

  这个集团军还能打下去,即使从其本身的观点来看,那是毫无意义的。可是它的坚持能力对于整个南翼的情况,却具有决定性。第6集团军能够多牵制敌军一天,就是多为整个东线战场做了一份贡献。今天固然有人认为我们最后还是失败了,若能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岂不是可以使我们免受许多苦痛。不过这都是事后聪明而已。在那个时候,就军事立场而言,并无理由认为德国会失败。一个军事上的僵局也可以在政治方面引起同样的作用,所以只要德军的南翼能够稳定住,则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而其先决条件,就是第6集团军应该尽量牵制敌军到最后一分钟。这个残酷的需要迫使最高统帅要求在斯大林格勒的英勇部队必须作最后的牺牲。至于这位自立为王的统帅应该为该集团军的覆亡负责,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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