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8)

八

　　两三天以后，一清早，船开到孟菲斯下面的船岛，锅炉爆炸——后来的经过怎样，正如我在那本书上所写的，一天以后，我乘另一条船跟在“宾夕法尼亚号“后边。我们每靠一次岸，都要打听有关那次不幸事件的消息，因此等我们开到孟菲斯的时候，全部情况我们都知道了。

　　在一座大楼里，我发现亨利躺在地板上铺着的草垫子上。还有三四十个烫伤、受伤的人。马上有个没有头脑的人告诉我说，亨利吸进了大量蒸汽，身上的烫伤很厉害，活不了多久了。他还告诉我说，医生、护士正对还有一线希望的人全力以赴地进行抢救。医生和护士人手不够。对亨利和其他受了致命伤的人，只能在抢救正待急救的伤号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医治。

　　但是，当地一位有名望的，心地慈悲的老医生，叫做佩顿医生的对我表示了他的同情。他医治得很得力，一周左右把亨利看样子救过来了。他从没有开过什么后来兑现不了的空头支票，不过有一天晚上11点钟，他对我说，亨利危险期已过，会好起来的。他接着说：“这里、那里到处躺着的这些可怜虫，半夜里会呻吟、喊叫，如果这样乱糟糟，吵闹声会影响到亨利，对他就不好。因此可以要求值班医生给他服吗啡八分之一喱，不过必须在有迹象说明亨利确实受到吵闹以后才服。”

　　啊，后来的事不用提了。值班医生是医学院还没有毕业的年轻人，他们出了错——他们搞不清怎样算出八分之一喱，就想当然地干了起来，把刀刃一头堆着的一大块给他服了下去，结果马上产生了致命的效果。我想他是快清早的时候死的，这我已记不清了。

　　他被送进了太平间，我走开一会儿，到一家人家去睡一下，解除极度的困乏——而恰恰在这个时刻出了一些事。给死者准备的棺材是用没有上漆的白松木打的。

　　不过这一回，孟菲斯有些太太们凑了60块钱，买了一具金属的棺材。等到我回来，走进太平间，亨利躺在敞开着的棺材中，身上穿着我的一套衣服。我马上注意到，几个星期以前我的那场梦如今是一丝不差地在这里再现了——我想，这只是没有能看到一个细节。

　　不过这个细节马上就得到了弥补。因为正当这个时刻，一位老太太走进来，带来一大束花，大多是白玫瑰花，中间是一朵红玫瑰花。她把这束鲜花放在他的胸口上。

　　亨利死于非命，使马克·吐温悲恸欲绝。他最亲爱的人，莫过于亨利了。在那哀伤的乌云低压在心头的日子里，他深受良心的谴责，认为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不该让亨利从事水上生涯，他不该让亨利上“宾夕法尼亚号”，他不该向亨利宣扬那种愚蠢的英雄主义，驱使他送了命。亨利本来是不至于死的，要是当初要是……

　　马克·吐温怅然若失地回到轮船上班。然而密西西比河上无穷无尽的考验不容他有片刻的闲暇沉缅于忧伤。他孜孜不倦，坚持学习他必须学会的功课——观察河道；在亨利死后的三个月，他终于戴上了桂冠。

　　1858年9月9日，他快满23岁的时候，领到了正式领航员执照。

　　1861年4月，著名的南北战争爆发了，这是一场因为反对分裂和蓄奴制而发动的战争。这场战争使密西西比河上的航运停了业。当了将近三年领航员的马克·吐温也就又一次成了无业者。

　　战争双方都在招募新兵，但是加入南方的联邦还是北方的联邦，马克·吐温却始终没有一个准主意。

　　7月，联邦军队开进了密苏里州，人人心里都不理解，并为前途担忧，而马克·吐温依然举棋不定。一天夜里，一个青年敲响了马克·吐温家的门，这个人是马克·吐温童年时代的伙伴，他在马克·吐温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而马克·吐温也就像童年时代夜里偷偷地出去和伙伴到河上去溜冰一样，不声不响地跟着他走了。

　　在汉尼巴尔镇，15个童年时代的伙伴再一次秘密集会，像童年立下当海盗的誓言一样，成立了一支“马里恩别动队”。这个队伍的宗旨是：一定要忠于密苏里州，要把一切入侵之敌，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他们打着什么旗帜，统统赶出去。在这支不知敌方是谁的队伍里，马克·吐温任副队长，这是他这一辈子当上的最大的官职。

　　马克·吐温在《一场失败了的战役的秘史》中这样写他的军旅生活：

　　后来有一天，有几个农民来报信说，外面风声很紧，据说有股敌人正越过海德大草原朝我们这里挺进。

　　这个消息在我们中间引起了剧烈的反响，人人惊恐万状，使我们从寻欢作乐的迷梦中猛醒过来。谣传毕竟是谣传，毫无明确的事实根据；我们在一片混乱中究竟该往哪里撤退。莱曼主张，由于情况不明，根本不要撤退；然而他发觉，要是他想要坚持他的态度，他的处境就会很糟，因为命令要是容许不服从，那就毫无意义了。

　　“马里恩别动队”的军事行动小心谨慎，就像孩子们捉迷藏似地东躲西藏，可是敌人总也没来。一天夜里，一个孤身的骑马人出现在树林的小径上，战时的神经紧张使这些颤抖的小伙子们把他当作了大队人马。别动队员们开火了，六响枪声过后，那个人落马而亡。

　　过了好久，他们确信敌人只有一个。小心翼翼地从屋里出来，发现死者没穿军装，也没带武器。他不是个敌人，只是个过路的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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