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35)

三五

　　马可安静地站着，心里明白，他的命运就要被决定了。他感觉，如果只是因为他报告了看到的一切而受到谴责，那是很不公正的。如果说，他们真的全读了他的故事，那他们又为什么要在飞人、火药和望远镜上去动脑筋呢？那些都是小事情。一切都可以解释。

　　无法解释的却是这些真实的事迹——东方所谓的活神仙心灵之恬静和气象万千的异地风光所展现的上帝造物的庄严与壮丽。

　　审判者开始发言时，马可纷乱的思路突然打住了。

　　“我们不得不在此做出决定，波罗先生，”瘦削的修士很严厉地说，“我们发现，你触及到了一些你不理解的问题，并把这些不理解的问题，危险地导向了近乎错误的含义。为此，圣教会必须时刻警惕，以捍卫自身的纯洁。但是”，在随之而来的停顿中，马可竭力不放弃希望，“我们相信，你主观上并无犯罪的意图。所以，我们命令你重新修改你的故事，删去一切带危险性的叙述。愿上帝施恩于你，使你受到教诲！你自由了，你现在去吧。”

　　吉阿凡尼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判决，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仿佛是他获得了自由似的。阿巴诺和大缅教友都放心地微笑了。马可向三位鞠躬，表示感谢。

　　每人都站立起来，教团的成员们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依然坐在那里没动的人，是鲁斯梯凯洛，他身边站着卫兵，正准备押他回到囚室。

　　马可走过去，到了他的朋友跟前。鲁斯梯凯洛站起来，他们长时间的互相凝视着。

　　“好好享受你的自由吧，马可。也为了我去享受。”

　　鲁斯梯凯洛说。

　　“为了你？”马可没理解他说的意思。

　　“我们的国家比萨早已被打败了，但又不想议和。

　　你们威尼斯人现在都释放了。只有上帝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自由。”他中断了话。“我请求你原谅我。”

　　“为什么？”

　　“为了我在书里杜撰了一些东西为了给故事的背景润色，我有时免不了信口开河。当你看到我写的东西，你就会发现的。不要憎恨我那为数不多的添枝加叶。我现在明白了，那些东西是不需要的。你的书才真正是一部奇书。”

　　“这是我们俩人的书，是我们的书。”马可告诉他说。

　　他伸出手，要握这位作者的手，但是已经太迟了。

　　卫兵扯着鲁斯梯凯洛的膀子，押他回到塔楼的囚室去。

　　马可在那里站了好久，一直伸着他的手。

　　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们回到威尼斯时，又看见了圣马克广场，一切全是老样子，没有改变。仍然是富丽堂皇和邋遢污秽欢快地交织在一起；仍然是那些店铺和货摊，老板们在互相争夺着顾客；以物易物的贸易仍在进行，响着一片粗哑的嘈杂声。诡诈、自私的小贩、教士、商店老板、商人、水手、贵族、家庭主妇、妓女和天真活泼的儿童，仍然在广场上熙来攘往。

　　马可和吉阿凡尼及其他被释放的威尼斯俘虏一起站在甲板上。故乡的景象在他们的感情上引起了共同的反应，这种情感强烈地冲击着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哭着，有些人神经质地狂笑着，有些人瘫倒在地上。

　　他们回到家乡了。

　　码头上挤着一小群人，多半是妇女和孩子。他们怀着渴望的喜悦，在船靠岸抛锚的时候，引颈翘望。

　　吉阿凡尼终于看到了他在热那亚夜夜梦想的人。人群的边上，站着一位圆脸、神情欢悦但却饱经忧患的妇女，她领着两个孩子。吉阿凡尼转向马可，好像是要告诉他什么事情，但是他只默默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抓起自己的行李卷儿，就头也不回拼命冲向自己的家人。他的妻子看见他，喊叫起来，他们投入了彼此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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