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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蒋介石向宋美龄求婚时,遭到了宋氏家族的反对,因为他不是基督教徒。宋美龄的家庭坚持蒋介石只有成为基督教徒,才能和宋美龄结婚。不愿轻易皈依宗教的蒋介石说,如果他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宗教信仰的话,那也只能成为一个蹩脚的基督徒。不过他还是答应在与宋美龄结婚后,认真学习《圣经》。这样,宋氏家族才同意年之后,蒋介石一一皈依了基督教。从此以后,蒋介石和他的夫人经常在早晨一起作一个小时的祈祷。蒋介石本质上并不是一个能够信赖别人和多情的人,但他不久便完全被宋美龄征服了,和她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在国家事务方面,美龄成为蒋介石最亲密的知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美龄还作为蒋介石私人的密使,多次访问美国。她那迷人的亲切的举止,使她成为一位国际上的知名人士,也使蒋介石冷酷生硬的形象变得温和一些。

  蒋介石在私人交往中,经常披着黑色的斗篷,头剃得光光的,使他显得更加严峻和沉默寡言。当我说完一段话时,他总是发出“好,好,”的声音,但精神似乎有点紧张。他目光如射,显示出他的自信和毅力。他的眼珠是黑色的,偶尔也熠熠发光。在我和蒋介石开始讨论之前,他的目光常常先扫视一下房间的四周。到了和我谈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注视着我。

  毛泽东和蒋介石的不同也表现在个人生活习惯方面。蒋介石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包括他的衣着,办公室和他的家庭,都是如此。从各个方面来说,蒋介石都是一位讲风纪、有条理的人。用“整齐”和“清洁”来形容他给人们的印象,这是毫不过分的。毛泽东恰好与蒋介石相反,他的书房摆满了书报。如果以书桌的整齐清洁作为标准来衡量一位办公人员是否合格的话,那毛泽东准是不及格的。毛泽东的杂乱无章和蒋介石的井然有序,毛泽东的漫无拘束和蒋介石的循规蹈矩,都造成鲜明的对比。从外貌看来,用“不修边幅”来形容毛泽东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蒋介石是政界人物中最罕见的一个典型,他是一位保守的革命者。美国的革命能够成功地建立一个有秩序的、自由的社会,这是因为它的领导人基本上都是保守的。他们为已经获得但一度失去的自由而战斗。法国大革命受挫的部分原因,则是法国领导人想实现一个纯理性的、抽象的幻想——它在法国民族的历史上是没有基础的。

  蒋介石的想法跟美国的想法更为相似,而与法国的想法不同。他想恢复中国的传统。他反对旧制度遗留下来的腐败现象,对吸鸦片的恶习和仍然普遍存在的缠脚陋习也进行了斗争。不过,尽管蒋介石采用了立宪政府的做法,他毕竟还不是一位民主主义者。从蒋介石看来,中国的问题不是民主太少了,而是大多了,这个国家需要的是纪律,一如孙中山所说:“中国已经成为一盘散沙。”蒋介石所寻求的纪律将会使中国人民的创造性和生产力得到解放。

  他的想法在台湾推行的结果,产生了经济上的奇迹。尽管1965年以前蒋介石一直接受美国的经济援助,但其数量很少。

  与台湾爆炸性的经济增长情况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对中国人民来说,经济上的统计数字不可能改变共产党人赢得中国大陆这个悲剧,但这些数字毕竟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共产党人实行了农业生产集体化,但今天大陆生产的稻米按每人的平均数来说还低于解放之前。蒋介石采用的办法是:用钱购买地主的土地,然后再把土地分给农民,卖了土地的地主把大量的钱投资到工业方面;政府同时鼓励外国投资。结果,台湾现在人平均收入是大陆的五倍;一千八百万人口的台湾的出口额,大约比十亿人口的大陆的出口额高百分之五十。

  蒋介石是一位实干家。他在动荡不定的生涯中,多次获得了成功,因此对自己的判断能力具有绝对自信。他喜欢读儒家学派的哲学家王阳明的著作。王阳明认为:“知而不行,实与不知无异。”

  1949年蒋介石从大陆溃败了,但这并没有动摇他的自信。

  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另一次暂时的挫折罢了。我每次见到他时,他都要谈到光复大陆。他的许多助手对光复大陆已失去希望,但他本人从未失去信心。

  蒋介石为自己取了“介石”这个名字,译成英文就是“搬不动的石头”之意。从他的个性来看,这个名字是取得再好也没有了。我非常钦佩他的决心。他从来不相信应该在任何“不可避免之事”面前屈服——它们只不过是看起来难以避免而已。经常有人会对某一个社会活动家说:他的目标是不可能达到的。这些人缺少创造性的远见。他们经常把某些事情看作是不可能实现的,究其原因只不过是以前没有人做过而已。蒋介石对此十分清楚。他曾经写道:“敌人总是包围着我,有时他们的力量还超过我。但是我知道如何忍耐。”

  尽管蒋介石的性格很顽强,但他还是有很多失算之处。不过,象大陆失守这样的悲剧,也不应该只归咎于某一个人。蒋介石仍不失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可是,由于他一丝不苟地照搬书本,使他成为一个平庸的战略家。在一个假定的战略设想的范围之内,他的判断是敏捷而又果断的。他只照他所知道的章程行事。如果这些设想的情况没有变化的话,几乎没有什么人战胜他。但他很难超越这些设想的框框一步,因而也不能提出向旧战略挑战的新战略。许多历史人物对他们所处的时代的各种框框都提出了挑战。虽然历史中充满了某些人物的革新在当时是不合时宜的记载,但历史毕竟还是由那些善于利用时代的机缘进行革新的人谱写的。毛泽东就属于后面这种人。这正是蒋介石的不幸所在。

  在蒋介石的军队出师北伐以用武力统一中国之时,这个国家一部分控制在外国人手里,一部分为军阀所割据,还有一部分处于各自为政的无政府主义状态。蒋介石逐步取得进展,组成了一支中国最强大的军队。若干年后,他被宣布为统一的中国的统治者。

  但是,这种统一更多的是名义上的,而不是实质上的。蒋介石虽然使他的对手屈服了,但并未征服他们,他同意让他的对于按照中国的传统方式,既臣服于他这位上司,又与他结为盟友,以此保全对方的面子。这也许是他最大的错误。马基雅维利也许应该告诫蒋介石:不应该让军阀继续当政和指挥他们的军队。因为这样会使蒋介石的征服得不到保证。忠诚只有通过下级对上级的依赖才能够实现。

  也许马基雅维利是对的。蒋介石从来没有全面地控制过中国。他的部队穷于应付,以求维持国家的统一。如果他要向中国某个地方增调部队的话,另一地方的军阀就会以脱离政府相威胁。结果,蒋介石一天到晚忙于对付各地军阀提出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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