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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这就是说,吉基在一定程度上说买下了玛格丽特,尽管她明知她是拉斐尔的情人;不仅如此,还是他给这对青年男女穿的针,引的线。把拉斐尔和吉基联系在一起的是什么呢?是仇恨还是友谊?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伊姆别利娅端起拉斐尔放在她面前的锡酒杯。略带酸味的葡萄酒提起了她的精神:

  “我现在真不想生病。”

  她脸上现出了迷人的笑容。现在,在烛光的照耀下,活生生的,但备受折磨的伊姆别利娅在同画在墙上的一丝不挂的玛格丽特竞争。只有上帝才知道,她们哪一个长得更美丽。

  直到拉斐尔放下烛架,当满脸大胡子的神王朱庇特和年轻的爱情女神重又被黑暗吞没之后,伊姆别利娅才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是在告别人生。

  他们离开别墅时,三个人都很高兴。

  朱里亚大街晚上十分热闹。被主人们派来探听伊姆别利娅病情的听差接踵而至。萨尔法蒂大夫也坐肩舆来了。

  一个小时之后,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大门口,前来看望病人的是鼎鼎大名的毕比印纳。不久前美第奇一登上教皇宝座,马上就封他当了枢机主教。女仆们打开大门,跪在地下,对他行了吻手礼。他给女仆们画过十字,才走进屋去。

  本波是坐主教专用的肩舆来的。而英吉拉米大师则乘的是梵蒂冈的轻便马车。在他之后是著名诗人巴拉狄奥。

  午休之后,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发现,斯季里奥涅伯爵的马车正向伊姆别利娅家开来。在傍晚时分,拉斐尔也出现了。

  罗马人对死亡已经习以为常,对它的态度或许比其他城市的居民更达观。无论是黑色的丧服、悲哀的安魂弥撒还是热闹的葬礼,都不会使他们惊奇。朱里亚大街上的人是为与伊姆别利娅为邻感到骄傲呢,还是对她的名字表示鄙弃?伊姆别利娅很少出门,即使偶尔上街,也总是乘坐拉下窗帘的轿子。自从她成了吉基的正式情妇之后,老朋友很少到这儿来。就是吉基也很少从大门进出:花园里有一扇隐蔽的侧门。来自伊姆别利娅故乡的仆人很少议论女主人,因为谁也不愿由于多嘴多舌而失去待遇如此好的差使,再回老家去挨苦受累。

  最后一个到来的是伊姆别利娅原来的情人布法洛。或许,他是从自己的庄园赶来恢复同教廷的关系的。这昔日的潇洒骑士如今已长出了双下巴。他为自己长期挥霍、荡尽家财而沦为乡村贵族悔恨不已。一想到他的许多熟人都在永恒之城发财享福,而他自己却呆在闭塞的乡下受穷受苦,不由嫉妒得心痛。关于新教皇如何慷慨地封赏宠臣的传说,他已经听到不少。可是,要怎样才能进入这个美第奇家族出身的利奥教皇的视野,如何才能获得他的青睐呢?

  毕比印纳在同医生谈话。他们早就相识,在教廷的回廊里常常见面。

  此时,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就像巫师作法时一样用手势代替说话。

  “圣上委托我向伊姆别利娅小姐转达他个人的祝福。在举行令人痛心的仪式之前,我想请教阁下:这一时刻是否已经来临。这位年轻的夫人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来战胜死亡。”

  “依我看来,与其说是几个小时,毋宁说还有几天。现在发作已经消退,药力又在起作用。然而,她若是做梦,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她非常清楚,各种祈祷词都已读过;也就是说,远行前的准备工作已全部完成。患者神志清楚,意识明晰,并不感到恐惧。刚才她还叫人给她拿过镜子,让她自己梳头。从昨天开始,她只靠喝一点橙汁维持生命。

  教皇为死者祝福,这是一种多大的荣耀啊!因为它表明了教皇的特殊关注。在通常情况下,只有教皇的亲属和知交去世时才能指望这样的恩典。当然,教皇与伊姆别利娅之间不存在什么特殊关系,仅仅是由于毕比印纳坚请,他才勉强同意由这位新贵转致他的祝福。这一姿态主要是做给吉基看的:新教皇利奥愿意像老教皇一样关照慷慨的银行家!

  头戴枢机主教法冠的毕比印纳在登上二楼时,头脑里在想些什么呢?他虽说只是伊姆别利娅众多朋友中的一分子,从来不曾占据布法洛骑士和吉基那样的主使地位,但毕竟有许多甜蜜的日日夜夜值得回忆。

  这里的每间屋子,每个角落,他都十分熟悉。那些欢腾的晚宴,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调情……

  他刚走近伊姆别利娅的弥留的床榻,众人便跪在地上,向他致敬。

  伊姆别利娅如同往常一样,半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她身上的中国丝绸睡衣将她的脸衬得格外惨白。两只眼睛虽然还是活的,但已经分辨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和物了。

  陪伴枢机主教前来的高级僧侣跪在地上,递过装有没药的盒子。毕比印纳取了一点没药,擦在伊姆别利娅的前额上。此时高级僧侣站起来,把弥留室的前门打开。伊姆别利娅似乎略微抬起头,向站在绿色客厅里的朋友们告别……

  此时,大家忽然听见了吉基的抽泣声。伊姆别利娅闭上的眼睛重又睁开,失神地张望了一会儿,终于永远地合上了。

  毕比印纳转致了教皇的祝福,然后将他那出奇的洁白细腻、拉斐尔乐于描绘的手放在死者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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