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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玛丽一克莱尔》杂志在歌剧院为卡拉斯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科克托坐在包厢里,旁边是马蒂娜·卡罗尔。

  科科冷冷地说:“这天晚上他明白了,要在巴黎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物,钱比他的诗歌更为重要。”

  钱比才华更重要?她的话使我深为反感。我说:

  “您觉得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没有回答这个在她看来十分愚蠢的问题。她顺从这个世界,这个金钱的世界。在歌剧院为卡拉斯举行的晚会显然也是金钱的力量起了作用。每当我在电影中看到莫扎特为王子们演奏、贝多芬在大公府邪的候见室里等候接见、舒伯特为了支付酒资为小酒馆老板写乐曲时,我就会想起这次晚会。

  时装不是一门艺术,而是一种交易。

  我不明白:科科对几乎所有的人评价如此冷酷无情,是不是出于一种“钱财上的优势”?她深居简出,拒绝了大部分应酬。

  “我把一套黑色丝绒礼服送给了一位朋友,她高兴极了,问我:‘真的给我?’我说:‘是啊,我把它送给你是因为这样做对我有好处:我有一二次应酬,没有这件礼服我就有理由不去了。’我不可能穿粗花呢服装去参加晚宴,因为这对主人是一种不敬。我不想外出。这些人吃喝无定时,睡得又太迟,而我却不喜欢夜生活,稍有睡意就想躺下,这是我生长在农村留下的习惯。

  “我成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当然人们有事会来找我的。他们找我干什么?要我为他们扬名:克拉韦纳要我参加莫利斯·谢瓦利埃八十寿辰庆典组委会。我讨厌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要去管他生日不生日?他唱过一首《她有一对小乳头》,淫秽下流。我对克拉韦纳说:‘亲爱的乔治,如果您没有钱,我可以到冬季马戏团给您找两个小丑来,让他们为本身就是蹩脚小丑的谢瓦利埃表演节目,我来付钱。’克拉韦纳对我太不了解了,他给了我一份长长的名单,足有两页,都是些显赫人物,其中有:巴黎伯爵夫妇两殿下、乔治·蓬皮杜夫人、公主、温莎公爵夫妇等。我可以告诉您谁去准不去:毕加索不去,弗朗辛·韦斯韦勒去的,卓别林不去,温莎公爵夫人会去的(她买裙子从不付钱,如果她要我为她提供服装,我会对她说:行,但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些人都是我不想见的,克拉韦纳找的就是这种头面人物,把他们带到爱尔兰或别的什么地方,在巴黎是无所作为的。”

  从前,凡有节庆,漂亮的女人都要添置新衣,外出欢聚。但是,科科还是哪里也不去。只有一次,她和雅克·夏佐应蓬皮杜总统的邀请参加了在爱丽舍宫举行的晚宴。戴高乐夫妇不知道这件事。科科说:“耶耶将军的时代最糟了。”蓬皮杜总统问她是否会再来。

  科科回答说:“不来了,找不喜欢这幢房子。”蓬皮杜也说:“我也不喜欢。”科科对他说:“亲爱的,这房子不是您的,但您可以叫人装修,您去过家具市场吗?那里好家具有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家具市场!蓬皮杜夫人想要一张像我那样的桌子,就叫人做了一张镀金的,还配了一块玻璃。她的那些世界上最漂亮、最时髦的家具都是不花一分钱得到的。蓬皮杜夫人性格豪放。出访美国时,一些人游行示威反对他的丈夫,她想拔拳打他们,她对我说:“示威者朝我吐口沫。”我说:“不,亲爱的,是这么吐的(科科嚼起嘴,做了一个吐口沫的动作)。我对总统说:‘我了解美国人。在进行这样的出访前,应当先了解一下情况。’人家不接受他们,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蓬皮杜夫人还想要她的丈夫动手打人。我对她说:‘亲爱的,他会被人打翻在地的,这样您就有麻烦了。’我最终还是受到了感动,我看到了爱丽舍宫,很是高兴。爱丽舍宫是什么?是共和国总统的官邪?蓬皮杜总统是右翼还是左翼?在我看来共和国总统除了接见雅克·夏佐和夏奈尔小姐外,还应当做些别的事情。”

  1969年1月的一个寒冷的夜晚,科科梦游症复发,在里兹饭店的小花园里悠荡。事后,她隐约记得:

  “我穿着缎子睡衣,从床上跳了下来。这张床是我特意放低了的,免得太高了跌得重。我从便梯下楼,我记得这一天出奇的冷,一般的冷通常是记不起的。我回到房里暖了暖身子。我想应当盖得暖些,不然就会冻僵的,于是就到浴室里取了四五件浴衣,放在床上。醒来时,我那愚不可及的贴身女佣对我谈起了浴衣的事,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睡衣都散落在地上。是我在身体回暖后扔下来的。我会变得怎么样呢?我想过到美国的医院里休养一段时间,但那些丑陋的护士…在里兹饭店,我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小穿衣间和浴室,没法留宿人。这里?时装公司?更不行了。我甚至连饭也不在这里吃,宁可穿过马路去里兹饭店。

  我和她共度夜晚。她的电话越来越少了,最后几次和她一起时,竟然没有人打电话给她。

  “我不再外出了。我为什么要去看我毫不感兴趣的人?埃尔韦(米尔)有时来对我讲讲他们的种种琐事。我对他说:‘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他说:‘我也是。’我问他为什么还和这些人来往,他们很卑鄙,以为我的存在就是给他们钱花。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她皱着眉说:“巴黎是不用管了。”

  “在法国,掏钱买裙子穿的不足百人,如果只有法国……”

  谈到夏奈尔帝国时,科科说:“这个帝国巨大无比,我得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小韦尔泰梅?他是一个淘气鬼(至少已有40多岁了),我为“什么不能依靠他?”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暗自发笑。

  她有时为此叹息:“家里没有男人。”

  前些时候,侍候我们的膳食总管换了人,不再是弗朗索瓦了(我后来知道他姓米罗内)。

  科科说:“弗朗索瓦现在负责珠宝销售。这些珠宝多亏他才卖了出去。”

  她很喜欢的一位女士是做首饰生意的,这位女士去世后,房间里零乱不堪,科科要弗朗索瓦把房间收拾一下。

  科科说:“抽屉里有一些金项链。这位女士在世时,我从不看她抽屉里有什么东西。我上楼进屋看弗朗索瓦干得怎样了,看到桌上有三串项链,我就说:‘弗朗索瓦,这些项链是你做的吗?’‘是的,小姐,做项链很好玩。’”

  她学着弗朗索瓦那种谦逊腼腆的样子,说:

  “好,继续干吧!”

  这是科科的说法。弗朗索瓦的叙述就较为简单了。他说,一天晚上,他侍候科科一个人在一张大餐桌上用餐时,她要他脱掉白外衣、手套和上衣,坐在她的对面和她共享晚餐。科科说过我家里没有男人,但弗朗索瓦就在她身边。弗朗索瓦日益风光起来,但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弗朗索瓦先生,您肯不肯赏光今晚和我们共进晚餐?”科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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