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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2.荨麻和鲜花

  一九四五年圣诞节标志着欧内斯特那段不平凡的战争时期的即将结束。十二月二十一玛萨正式同他离婚,欧内斯特把它当作给自己的圣诞节礼物。他一心一意想把他在战争期间从事的活动,包括海、陆、空三个方面,公诸于众。首先他公开赞扬朗哈姆将军,说朗哈姆是他有生以来所认识的一位最杰出、最有才能的陆军军官。接着他谈到他自己如何追随朗哈姆转战沙场。特别在一九四四年的九、十一、十二月份里他和朗哈姆并肩作战,度过了好几个星期的艰难生活。

  一、二月份海明威家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波比在家里住了三个月之后便到西部去继续读书完成他的学业。这次他就读于蒙塔纳大学。汤姆谢沃林和沃尔夫盖斯特刚从西洋那边完成一项军事任务后回家休假。一放假他们就到海明威那里。其他访问他的客人还有理查德库柏、吉恩坦尼斯还有在巴黎瑞芝旅店的查理瑞芝。哈华德霍克斯的妻子史林姆陪海明威一家到孟加诺海湾去玩。过去,海明威和他的巡逻队员曾在这个地方乘坐“彼拉”号跟踪德国人的潜水艇。欧内斯特现在把“彼拉”号改称为“派雷索”。

  三月十四日玛丽和欧内斯特在哈瓦那正式举行婚礼。由于种种原因,玛丽觉得这次正式婚礼还比不上一九四四年他们在巴黎瑞芝旅店里举行的订婚典礼隆重。这次婚礼仪式是在一个律师的办公室里举行的。那办公室的房子是老式的,天花板很高。房里的家具是暗黑色的。律师用很快的速度宣读了一份用西班牙文写的文件。接着问起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随后律师要他们写出各方祖辈三代人的姓名和出生地。玛丽只好临时打电话回芝加哥询问她的父母亲。请他们告诉她早已分散了的她家三代人的情况。参加他们婚礼的,除了海明威两个年纪最小的儿子和温斯顿盖斯特外,还有一些古巴朋友。婚礼仪式完毕后,他们来到弗罗里达饭店吃午饭喝“喜酒”。第二次到律师那儿之后,他们便到威达多理查德库柏家参加香槟威士忌酒招待会。欧内斯特突然为了一点小事同别人激烈争吵起来。这样他们愉快的婚假就此结束。这件事大大刺痛了玛丽的心,要不是她感到精神疲乏和酒后产生的副作用,她早就拿起提包离开了。第二天上午气氛缓和下来了,他们的婚姻关系又恢复正常。但是,欧内斯特觉得在玛丽面前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一九四九年初,欧内斯特重新开始他的创作生活,他着手写一部新的奇特长篇小说《伊甸园》。在这部小说中,作者试图把他过去和现在的生活经历混合在一起,但又显得很不相称。小说的部分内容是对他同哈德莉和波林的回忆,约略涉及他目前同玛丽的生活,颠有离题之感。小说的第一章,作者挑选了罗恩港湾边上一个小村子作为故事的背景地点。这正是欧内斯特和波林在一九二七年五月度蜜月的地方。小说的主人公大卫波恩象海明威一样,结婚才三个星期就成为有名的小说作家。波恩的妻子卡瑟琳同他有着共同的欲望,共享成功带来的欢乐。他陪着他的妻子在背湾的海滩上赤裸着身体晒太阳。把皮肤晒成酱褐色是他的妻子疯狂追求的一种欲望。一到晚上他们试着进行性别的交换,他叫卡瑟琳,他的妻子叫彼得。

  小说中另一对夫妇,他们住在巴黎拉丁区。男的叫尼克赛尔敦,是个年轻的画家,女的叫巴巴拉。他们那又脏又黑的住房显然是根据一九二二年欧内斯特和哈德莉在卡迪那雷蒙因街住的那间房子命名的。巴巴拉和哈德莉一样,有金黄色的头发,她又有点象卡瑟琳完全沉浸于一种幻想;在男女婚姻结合方面,她希望各方面都象他的丈夫。巴巴拉的丈夫尼克的头发是黑色的,他故意把头发留得长长的,整整五个月不剪。他的妻子给他修整剪齐,除了颜色不同外,头发的长度和式样都同他妻子的一模一样。为了庆祝一番,他们两人到利普的布拉塞里饭馆吃午饭。他们点的菜是酸菜排骨。在饭馆里他们对着壁镜欣赏自己的头发。后来回到他们那寒酸的家里继续谈情说爱。最后以巴巴拉的内心独白结束了这一天的活动。显然巴巴拉的内心独白是从佐斯的作品《尤利斯》中主人公莫利布隆的自言自语那里借用的。与此同时,大卫与卡瑟琳之间的爱情插曲仍在继续。这次是卡瑟琳把自己的头发在发式和颜色上弄得同她的丈夫的一模一样,使大卫看了大吃一惊。

  虽然欧内斯特始终把他写作的速度告诉他的亲密的朋友,据他说到二月中旬他写了四百页,四月底写了七百页,到七月中旬写了一千页,但实际上就他整个写作计划而言,他的工作仅仅才开始而已。他写信给朗哈姆时承认他并没有按原计划办事,只是一个劲不断地写下去,根本不考虑下一步情况会怎么样。他除了对人透露他乐于写关于男女私通的情况外,对于这本书的具体内容他一直闭口不谈。只是到了最近他才说,他被一种越来越明显的感觉所策动。他预感到他将在一年之内死去。他原先似乎有这样的打算,在写了一千页之后,开始写关于他在第二十二步兵团好朋友的事迹,其中包括巴克朗哈姆,阿特迪克,斯威德亨莱,乔治高福斯和汤姆吉安等。不过,实际上他在一九四四年就已收集了足够的资料,可以在他们下半生致力于小说的创作,描述第二十二兵团,第四步兵师以及英国皇家空军的作战情况。但是这一部分的工作最少还要过相当长一段时间。

  欧内斯特在六七月份连续写信到国外宣传他在战争中的功绩。其中有一封寄给正在美国旅游的俄国作家康斯坦丁西蒙诺夫。欧内斯特在信中说,“我在海上干了二年十分艰苦的巡逻工作。后来,到英国。盟军大进军开始前,以记者身份参加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侦察活动。再后来跟着盟军进军诺曼底,参加第四步兵师的作战活动。在参加英国皇家空军活动期间,每次活动都很不错,就是没有价值。在第四步兵师和第二十二步兵团期间,我尽量使自己能发挥作用。我懂法语,熟悉法国这个国家,我和法国游击队员取得联系并和他们一起战斗……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第二十二步兵团的领导人吧(现在是朗哈姆将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二、三营的指挥员”。信中还谈到一些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信的结尾,欧内斯特表示相信西蒙诺夫已经读过他的作品《丧钟为谁而鸣》。他写道,“虽然这部小说所描写的不是我们前几年所进行的那类大规模的战争,但却描写了小规模的山林战争以及我们在某地是如何打击,消灭法西斯的。”西蒙诺夫从波士顿给他复信。他十分客气地说,虽然《丧钟为谁而鸣》这部小说尚未正式译成俄文,但他已看了两遍这本书的俄文打字译稿。他说在他的书房里他最喜欢的书只有三、四本,而《丧钟为谁而鸣》就是其中之一。书里虽然描写的是小型的山林战,但丝毫不影响书本身的价值。西蒙诺夫说,一切战争都是从小规模开始的,就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也不例外。把海明威作品译成俄文的译者依凡卡斯金现在还活着,他仍然喜爱和欣赏海明威的作品。

  七月份欧内斯特寄给米尔顿沃尔夫一篇关于他在一九四四年参加战争的文章。他说,在解放巴黎那一天,他最先走进巴黎。九月十四日,我们突破赛格弗里德防线时,我们的处境并不妙,接着在斯奇尼爱菲尔处境也十分艰难……后来的赫特吉纳战役就更困难了。有时,整个夏天,秋天或冬天都在打大仗。总之,打得很猛。至于,他个人在战争中的表现,在前面已经讲过了,这里不必赘违。

  七月份,玛丽感到她很快就要有小孩了。海明威开始安排,准备带她到太阳谷去。那个地方在战争期间曾被海军占用,现在又归还给地方了。他把他那辆林肯牌汽车送到威斯特派尔姆海滨去修理。他召回同波林一起住在加利福尼亚洲的儿子们八月份到爱达荷州去。他自己积累了一万发猎枪子弹和二千发步枪子弹,恨不得立即出发去打猎。八月初旬,到西部去的旅行终于开始了。旅途中除了汽车常出毛病外,一切都很正常。八月十八日整天平安无事,晚上他们在怀俄明的卡斯伯过夜。第二天早晨七点钟,欧内斯特正准备开车继续赶路,玛丽突然从痛苦中醒来。原来她是胎儿异位,左边的输卵管突然破裂。这时纳特罗纳县的纪念医院的主治医生刚好外出钓鱼未回。这一天玛丽整天疼痛难忍,濒临死亡边绿。不久,她的血管破裂,脉搏消失,不省人事。一位实习医生一边脱下手套,一边要海明威向他亡妻告别。

  但是这位曾在他的小说中虚构一个场面,让活人向一尊塑象告别的人断然拒绝向那奄奄一息的妻子告别。他匆匆忙忙披上实习医生的工作服,戴上面罩,让那位实习医生在玛丽手臂上找血管,清除输血管里的杂质,然后把针头插进玛丽的血管给她输血。他一直守候在她的床边,一步也没离开过。后来玛丽慢慢恢复了脉搏的跳动。呼吸也恢复正常。这时主治医生也回来了。他又给玛丽输了四次血(一共四瓶血浆)。并将她隔离起来放在氧气充足的地方整整一个星期。事后,海明威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从死亡线上拉过来的了不起成就。这件事本身就可出证明死亡完全可以避免。连续好几个星期,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与其说人听从命运的摆布,不如说可以向它挑战。”玛丽所表现出来的勇敢精神使他很受感动。而玛丽也十分感激他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下来。从那以后她还常常提到,海明威是位乐于助人,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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