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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欧内斯特的心不在巴黎,所以对于到外面去看热闹,很快就厌烦了。“我希望能快点离开这儿。”他说:“把我们送到前线去。”可是他们还得等待,因为伦敦的一个志愿队人员还未到,等他们到了一共便有一百五十人。第三天他们乘火车到意大利去。他们在莫丹转乘运兵大卡车,准备通过塞尼峰隧道①。卡车越过了边界,他们坐在车上,腿从敞开的后车门悬伸出来,一边高声唱歌,欢笑,陶醉于如毕尔·霍恩所说的“乘着可爱的列车,观赏美境到天涯”。车子抵达米兰,他们所受到的热情欢迎简直无法形容。“我们在这里情况实在太好了!”欧内斯特在寄给《明星报》的明信片中是这样说的。

  “我们到达的那一天,刚好军火仓库爆炸了,给我进行了第一次浸礼教的火洗礼。我们象在堪萨斯总医院一样把死伤者抬走。”只是比起在中西部或其它地方的情况来,他们身上更是血淋淋的。“面对着这么多死去的人,你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他后来写道,“但是有个妇女死得很惨,看了令人怵目惊心。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有性别的人,炸死后竟分辨不出来。这是在米兰附近农村一个军火工厂爆炸的情况……我们开着救护车,沿着两旁种有白杨树的公路朝出事地点奔去……到达之后,我们一部分人站岗守卫那些尚未被炸毁的军火,其他的人设法扑灭已经蔓延到堆在附近地里草堆的火。火扑灭后,我们受命在四周搜索伤亡人员。我们发现了大批的尸体,然后把他们搬到一个临时的停尸处。奇怪的是,死者之中大多数是妇女”。最后一项任务是要我们清除掉勾吊在未被炸掉的铁丝网上的残碎尸骸。这对于一个以前只限于用猎枪打飞鸟和小动物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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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塞尼峰隧道在法国和意大利交界地方。

  米兰市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且穿军服的人很多。拉斯卡拉游乐场已经开放,圣西罗跑马场每天都有赛马。这些美国青年参观了一些展览馆和画廊以及阴暗的大教堂。但是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出去参观。一位叫米德·迪特卫拉的红十字会志愿服务队队长,把他们分成二十五个小组。海明威和赛奥多与另外二十几个人被分在第四小分队。在军火仓库爆炸后两天,他们便乘火车去维申扎。到了维申扎车站,救护车早在那里等候他们,接着把他们送到多罗米特山麓以西二十四公里的斯奇奥去。

  在去斯奇奥的路上,可看到修理得很整齐的农田。不久,远远望见一座呈深褐色的城镇。接着看见了在几座连接起来的大山的凹形地带,高高耸立的锥形钟楼房顶。最大的一座山叫帕苏比奥。过山脊就是两军交战的战场。救护车在铺着大鹅卵石的公路上颠簸前进,接着开进一条古老的狭窄的街道。在一个小广场里看到一个加里波的①半身塑像,在另一个小广场里有一座象希腊神庙的教堂。汽车司机翘起大拇指,指着悬挂在阿尔贝格——当地最有名的饮食店,门前的一块招牌。前不久,暴雨成灾,特大山洪从城镇中心冲过,给这个以羊毛制品为主要工业的城镇带来了巨大损失。红十字会志愿服务队第四小分队总部设在一个废弃了的工厂里。里面有水泥铺的操坪,坪上搭有临时车房,可以停放十七辆怀特牌大卡车和六辆福特牌小车。营房设在曾作为羊毛仓库的二楼上。这是一间宽五十尺长,一百尺的大房间,里面摆着一排排的军用吊床。欧内斯特的床位在房的右侧偏左中间位置。楼下食堂里有一排排长条形餐桌。意大利的服务员给他们端来面条、清炖兔肉,和一种人们称之为“粗麻布”的黑面包。每星期每人能吃上一个煎鸡蛋。欧内斯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非常想喝酒。生活条件差,但他将设法度过这艰苦的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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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加里波的(1807——1881)是意大利爱国者及将军。

  他们把住宿营地叫做斯奇奥农村俱乐部。自己还办了一份取名为《奇奥》的小报。当稿子的数量足以出一张报时,他们就拿到维申扎去印。欧内斯特设法借来了一部打字机,打了一篇稿子,稿子的形式有点象他在读高中时模仿灵格。拉纳风格所写的书信体。“是啊,我们在古老的意大利生活得不错,”他写道:“现在我们住在这里不愿意走了。这里没有什么新年不新年,反正都一样。告诉你,我现在升为军官了,要是你碰到我,你得向我行礼致敬。我现在是个临时代理少尉。使我不满意的是别的人也和我一样。在我们部队里没有列兵,全都是头头。我们的队长和我一样,只是不象我会做菜。”

  在第四小分队四个星期中,欧内斯特轮着开怀特牌卡车去运伤病员。这部车子开起来象老母鸡一样走不动,车身漆着军绿色,车顶漆一个大红十字。到帕苏比奥去的路十分难走,道路弯弯曲曲,左拐右转,两旁围着铁丝网,路又窄,车子行驶时,车的两侧同铁丝网相磨擦,发出咔吱咔吱的尖叫声。这项工作的三分之二在白天里完成。三部待命的救护车,每部每天跑一趟,把伤员运到转运站。有时候,车子在帕苏比奥山脚一家由一个各叫吉福·柯安的志愿者开办的小吃店门前停下,让车上的人去吃点东西。在某个地方人们有时可看到单独一个或几个一起的美国兵。一天,欧内斯特在多罗遇到一个个子高高、淡褐色眼睛的青年人。他自我介绍名字叫约翰·帕梭斯,芝加哥人。他比欧内斯特大三岁,一九一六年毕业于哈佛大学,后来作为诺顿·哈杰斯红十字会的服务人员被派到法国去。如今他又被派到意大利,在格拉巴大山后面地区过了一个冬天。他正准备到巴黎去与美国陆军的救护医疗队汇合。他们两人谈了一阵子,然后分手,各走各的路。后来帕梭斯回忆说,当时他忘了问那个身材魁梧、一头黑发同他愉快地谈了两个小时的青年的名字。

  奥地利军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维也纳北部的帕维河谷地带。第四救护小分队队长带着一个包括六部由美国人开的车子和几个意大利机械师的救护小组到前线去把伤员运回来。欧内斯特后来忿恨地说,队长没有派他去。七月底的某一天,他对赛奥多说:“把我当作无用的人,这里除了自然风景外,什么也没有,真他妈的见鬼了。我不愿在这个小分队干了,到别处去,我保证能上前线。”有段时间,他感到在斯奇奥农村俱乐部,还满有意思,因为有时他可到斯佩迪饭店大吃一餐,有时到斯奇奥后街一家院墙爬满了青藤绿叶的特拉多里花园式的酒吧喝酒消愁。但是没有人能安慰他。弗雷德·斯比尔看到欧内斯特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正如彼得·威灵顿当时在堪萨斯看到的,欧内斯特“一心只想到前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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