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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第一次海上航行

  欧内斯特·海明威

  一九一一年四月

  我出生在麻萨诸塞州马萨葡萄园岛上的一所白色房子里。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四岁,后来我的父亲——三桅帆船船长,带着我和小弟弟出海航行,绕过好望角,抵达澳大利亚。去的时候,天气很好,一路上风平浪静。我们常常看见海豚在我们船的周围嬉游,信天翁鼓着双翅飞越海面,一会儿又在方帆双桅船上空盘旋,觅寻食物。

  船上水手把饼干放在铁勾上,结果捕获了一只。但水手们十分迷信,认为信天翁是古祥之鸟,捉捕它会犯罪孽,于是立即又放了它。

  有一次,几个水手乘坐一只大木桶,木桶用绳索拴在船头的斜杠上。水手们手拿鱼叉捕捉海豚(他们称为海猪)。不一会捉住一只大海豚,把它拖上甲板,清除内脏,然后把海豚肉放在锅里煎。吃起来味道有点象猪肉,只是太油腻了一点。

  我们很顺利地到达澳大利亚的悉尼港。回来时也很顺风,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

  欧内斯特根据别人告诉他的故事,经过加工写成新的故事,这种情况在他以后的写作过程中还有许多。他用马萨的葡萄园代替他叔外祖父故事中的利物浦,用“我的小弟弟”代替姊姊卡罗琳和安妮。如果说,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的什么内心深处的情感的话,这种情感就是作者对“我的小弟弟”的思慕,因为九年来,他一直渴望有个弟弟。

  可是这年夏天,欧内斯特的愿望又落空了。他和母亲在温德米尔度假,在那里,他母亲在西南边卧房生下了他的第三个妹妹卡露。海明威家的最大和最小的孩子都在密执安生的。卡露是在欧内斯特十二岁生日前两天诞生的。他生日那天家里在有屏风小厅里为他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给他拍照的时候,他显得有点闷闷不乐,其实,他内心快活极了,因为他祖父安森送给他一枝0.2口径的长管猎枪作为他生日的礼物。

  卡露一周岁的时候,亲戚客人络绎前来祝贺。叔叔韦劳毕·海明威携同妻子和两个女儿先到。他刚从中国坐船回国。这是他一九〇三年结婚后第一次回家。葛莱丝说:“叔叔和家小能和我们在温德米尔聚会,真是机会难得。”秦勒和乔治海明威带着妻子儿女从他们家埃罗敦也来了,还有欧内斯特的祖母爱德莱德,这样家里全部人数有二十多个。人多声音噪杂,葛莱丝不习惯这种场合,头感到阵阵隐隐作痛,只好退入卧房。

  在海明威医生的眼里,他的弟弟韦劳毕确实有点英雄气慨。他弟弟小时候打玉米时,右手食指被脱粒机绞断。尽管如此,他后来被教会派往中国,在山西省工作了八年,成为一位很受欢迎的高级外科医生。海明威医生想和他弟弟比一比,据欧内斯特说,“他曾有机会到关岛或格林兰去服务”,而“在另一个时期里,他决定到内华达定居,以逃避都市的繁杂生活”。但是葛莱丝,家中的文化教育的主宰者,对于他丈夫的漫游计划坚决反对。韦劳毕叔叔给大家讲述了他前不久会见达赖喇麻的情景。他说,尽管西藏仍然禁止外国人进入,但在一九一〇年趁达赖圣座外出经过蒙古的时候,他设法接近达赖。十二岁的欧内斯特听了他叔叔这段充满东方情调的生动描述,仿佛自己置身于另一个星球之中。

  住在贝根农场附近树林里的印第安人之中,虽然没有英雄人物值得欧内斯特崇拜,但是印第安人的形象经常在他眼前出现,他们象幻影一样悄然而来,默默而去,使他似觉非觉,捉摸不定。他们在通往匹托斯基的山边沙石路边采摘野莓,然后拿到山下村舍去卖——“红灿灿,沉甸甸的野山莓,上面复盖着椴树叶子保持阴凉,再晚些时候,他们挑着满桶的黑莓来卖,果子粒粒饱满,新鲜可爱。他从未听见他们来时的脚步声,等到他们走近时,他猛一抬头,他们已站在厨房门口了。不过有时他坐在小丘上念书,确实觉得他闻到了印第安人的气味,“他们从大门出来,走过柴草堆,绕到房子那边去了”。他觉得印第安人身上都有一种相同的气味——他第一次闻到这种怪味是“在贝根爷爷租给他们的一间小棚屋里。后来他们搬走了,他走进屋子里就闻到那股怪味”。那间小棚屋曾租给一个高个子的印第安人。这个人送给欧内斯特一把用灰木制成的划独木舟的桨。“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棚屋里,有时服止痛药,夜里经常一个人在树林里行走。”这个人死去时的样子至今他还记得。七月四日那天,那印第安人到匹托斯基去狂吃作乐,喝得酩酊大醉,回家的路上,倒在皮尔·马革特附近的铁路上睡着了。后来一列夜间的火车从他身上开过,把他辗死。欧内斯特时常见到的印第安人是锯木工尼克·布尔顿和比利·塔伯塞两人。尼克身体健壮,体力过人,“非常懒惰,但干起活来,又快又好”。住在附近的农民,“认为尼克是个真正的白种人”。比利·塔伯塞个子矮小肥胖,“留着中国式的稀疏胡子”。那年夏天,海明威医生叫他们两人劈山柴。木材原先放在湖岸边上一个棚栏里,后来棚栏裂散,木材滚到湖里去,飘到木屋前面的岸边。那天他们两人拿着搭勾、斧头、楔子和一把长长的锯子。海明威医生带着照相机跟在他们背后来到湖边,拍了几张他们在劳动时的照片。照片拍得很好,冲洗出来很清楚。后来他把照片放进《贝尔湖影集》里作为纪念。欧内斯特站在一旁观看,有时插上一两句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用这件事作为题材,再加进一些虚构情节,写成一篇短篇故事。当然,这一篇比起前一年四月份那篇航海故事来要好得多。尼克·希尔顿和他的女儿普鲁坦丝经常为葛莱丝做事,除了他们之外,欧内斯特最熟悉的印第安人要算老西蒙格林了。他在霍托浅滩附近有个一颇具规模的农场。人们经常看到他,欧内斯特写道,“坐在霍托海湾杰姆迪尔华兹铁铺门前的椅子里,让太阳曝晒,满身淌着汗水,等铁匠给马钉蹄铁”。他是个“又老又肥胖”的印第安人,对海明威医生用步枪或猎枪射击猎物时的那种勇猛精神十分敬佩。有一天欧内斯特跟他父亲和西蒙格林一起外出,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见一大群鹧鸪。它们“正在霍托浅滩附近的磨坊旁边泥地上找食或用沙土洗澡”。在欧内斯特看来,它们有火鸡一般大小。它们展翅飞翔时,发出咯咯声和呼呼声,这使他感到非常奇怪。结果,他一只也未打中。但海明威医生用一枝老式鸟枪,很快就打下五只。

  “我还记得,那印第安人一边笑,一边把鹧鸪从地上拣上来”,欧内斯特写道,“我父亲……枪法很好。我从来未见到有人打得象他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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