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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3.引路人

  过了几个月,海明威才鼓足勇气带着安德森的信去拜访格特鲁德·斯泰因。

  她和她的女秘书托克拉丝小姐住在卢森堡花园路一幢像小巧的博物馆一样漂亮的房子里,室内挂满了油画。主人用新鲜的葡萄、草莓榨成的果汁招待他和哈德莉。

  海明威衣冠楚楚,把自己打扮得像《多伦多明星日报》的董事长而不只是该报的驻外记者,尽量不显示出自己对这幢华丽典雅的房子及其誉满巴黎的女主人的惊讶。他把自己的几首诗和一个短篇小说《在密执安那边》给斯泰因看。斯泰因快速地读完了他的稿子。

  她欣赏他的诗,说写得“明白晓畅而又别具风格”。至于小说,她认为:“还不错,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并不吸引人。这就像画家作画,他尽可以画他喜欢的东西,但不一定能挂在墙上让大家欣赏。”她对小说中的一个小伙子在湖边勾引姑娘的情节不感兴趣。

  海明威觉得斯泰因的文学观正像他母亲,年龄也确实不相上下。斯泰因还评论了一些青年作家,她对乔伊斯的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非常反感,还说乔伊斯正在挨饿。海明威后来说,要是谁在斯泰因那里第二次提起乔伊斯的名字,她就会宣布“你是不受欢迎的人”。

  海明威对斯泰因的文学偏见感到十分好笑。但也许正因为此,他反而对她消除了敬而远之的心理,在对斯泰因有过短暂的不满之后,他觉得她是一个可亲的长者。

  斯泰因乐于鼓励和资助青年作家、艺术家,她在这方面的工作比她自己的创作更有意义。此后,海明威便经常参加斯泰因寓所的文艺集会,他恭听斯泰因的谈话,择其善者而从之。斯泰因也称他为“吉卜林式的作家”,他很高兴,大受鼓舞。几年以后,他的成名作《太阳照常升起》问世时,他用斯泰因的名言作了这部长篇小说扉页的题词。他长期对自己的母亲耿耿于怀,而在巴黎的几年里,他对斯泰因像母亲一样敬重。

  由于他曾经帮助斯泰因出版了一部在许多编辑部周游了12年之久的作品《美国的形成》,帮助她争得3.5万法郎稿费。斯泰因对他非常感激。

  他并不是到斯泰因的寓所去得最勤的文学志士青年,但斯泰因对他另眼相看,当他处在文学事业与家庭责任的剧烈冲突中而万分苦恼的时候,她曾给他以慈母般的关怀。

  库·辛格的《海明威传》中有这样一段动人的描述:

  “人家不要我的小说,他在一封信里写道,‘我们靠吃韭菜、喝劣等酒和白开水过日子。’

  “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到体育馆去,借运动和苦练来发泄怒气。练得精疲力竭之后,他回到家里喝杯啤酒,又彻夜噼噼啪啪地打字。

  “一天,海明威又去拜访格特鲁德·斯泰因,他独处一隅,不言不语。……到了夜里10点,他才腼腆地宣布说,哈德莉怀孕了。斯泰因女士一听就恭喜他,他却气呼呼地顶了回去:

  ‘我还太年轻,不该做父亲!’

  “又过了一个小时,斯泰因和她的女秘书托克拉丝才使他的情绪安定下来,送他回家。她们要他相信,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

  “解决办法显而易见。海明威夫妇返回美国,在那里生了儿子约翰,可五个月后,又带着孩子回到巴黎。海明威发誓要忘掉一切,全力写作他那部已构思成熟的长篇小说。

  “斯泰因和托克拉丝这两个老处女则围着婴孩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她们给婴孩做了一把镶有绣花边的小椅子,编织毛衣,还提出一些外行的建议。到圣公会教堂洗礼时,斯泰因女士和一个上年纪的英国退伍军人分别做了孩子的教母和教父。

  “……海明威拿出许多纸张开始写他那部长篇小说……”

  这部长篇小说就是后来的《太阳照常升起》,它在海明威当了父亲以后的一年多,正好是他24岁生日的那天在巴黎出版。小说的扉页的题词,是斯泰因评论海明威等一批青年作家时说的一句名言——“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

  但海明威并不是斯泰因的文艺沙龙中正式的成员,他对于围着斯泰因转的许多自命不凡的文学青年非常蔑视,就像在肯里沙龙时一样,他很少参与他们关于这个主义,那个方法的清谈。他尖刻地讽刺这些人:

  “这是一伙行为古怪和相貌古怪的人,围坐在圆顶咖啡店的桌子旁。这些人几乎都是游手好闲的,把艺术家应该用于创作的精力花费在闲谈上,谈论他们想做这样做那样,对于得到承认的艺术家的作品一概予以谴责。真正的艺术家从自己的创作中得到满足,而他们空谈艺术居然也同样得到满足。”

  海明威也自命不凡,但他同时又像斗牛一样将强劲有力的脚牢牢地抵住坚实的大地。

  在斯泰因的沙龙里,海明威心目中只佩服艾兹拉·庞德。

  但他第一次持安德森的信去见庞德时,印象也不好。他和哈德莉都觉得庞德傲慢。庞德留一把不加修剪的山羊胡子,懒懒散散地倒在圈椅里,用手指不停地摆弄赤黄色的乱发,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但一开口说话便神气十足。海明威是个宁挨暗箭,不吃明枪的人,最不能忍受别人的傲慢。回到寓所,他马上写了一篇讽刺庞德的文章。

  这篇文章幸而听取路易斯的意见没有投出去发表。海明威很快就发现,庞德真有才华,而且待人坦诚,乐于助人。

  在斯泰因的沙龙里,每逢有庞德在坐,日子就过得有意义了。他的意象派主张与海明威正在探索的文学风格有很多相通之处。海明威赞赏他用字就像吝啬鬼用钱那样,他的风格已简练到只剩骨架的程度,却有令人震惊的感染力。

  庞德对朋友堪称赤胆忠心。海明威说:“庞德不写作的时候就利用业余时间力图增进朋友们的财富,包括物质和艺术两方面的财富。朋友们受到攻击时他就出来保护他们,把他们安排在杂志社,免受牢狱之苦。他为他们安排音乐会。他介绍他们认识一些有钱的女人,他叫出版社接受他们所写的书。他们自称病重垂危的时候他彻夜陪护在他们身边,看他们立遗嘱。他替他们预付住院费,劝阻他们自杀。所以到后来,他们中间的一些人也就不忍心一遇机会就伤害他。”

  庞德很热心地把海明威的诗歌和文章介绍给文友办的刊物,并说他个人是很喜欢海明威的诗歌的。庞德说话很坦诚,不像斯泰因那样带有尊长者奖掖后进的意味,海明威很受鼓舞。以至有一段时间热衷于写诗,也确实写了一些构思新奇,字句凝练的诗歌。

  曾经发表过海明威一个短篇小说的新奥尔良《两面派》杂志在刊登他的一篇作品的时候,附有编者按语,说海明威正旅居巴黎,受到艾兹拉·庞德的赏识,不久的将来会出诗集。

  海明威后来还觉得,庞德其实很随和。他愿意向海明威学习拳击。

  庞德天生不是打拳的材料,交手三五下,海明威身上还没出汗,他就在地上瘫成一团。但海明威感到,庞德不怕丢脸,敢于迎接自己的巨拳,这表明他有诚意,讲道德。这事使海明威很高兴。他对朋友眉飞色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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