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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1月26日是印度国庆日。甘地应尼赫鲁请求,开始着手为国大党起草新党章,以确定国大党在印度独立后的新目标和作用。现在甘地已恢复正常。

  此时甘地正准备开始他前往巴基斯坦的长征。他指示医生兼秘书苏悉拉女士立即动身前去巴基斯坦,为这一行动作准备,并要求她必须在1月30日返回。他准备在2月3日离开比尔拉寓所,开始他的巴基斯坦之行。

  1月29日,甘地一如既往,手摇纺车,练习书写孟加拉文,给几位友人写信,同客人交谈,然后进行清水灌肠和1小时的泥土糊汁治疗。他接见了美国女记者并对她讲美国必须放弃原子弹,非暴力是原子弹难以摧毁的武器。这一天下午,有40名从巴基斯坦逃出来的锡克教和印度教难民来到比尔拉寓所,要求会见甘地。有人高声叫嚷:“你使我们吃了不少苦头,滚开这里,你应该立即退到喜马拉雅山的山洞里去。”甘地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我所遵循的唯一指示来自神,神在我内心深处。我看你们如兄弟姐妹或儿女,你们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不知道你们所受的苦呢?”“我不受任何人的差遣为社会服务,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停止服务。”“我诚愿住在喜马拉雅山,在那儿不用愁吃、愁穿、愁住。那将是宁静的住处。但我不要那种宁静,我愿从痛苦中求宁静,我的喜马拉雅山就在这里。”这天晚上,甘地在十分郁闷的心境下继续新党章的起草,并在21时15分完成了他的这一遗作。

  1948年1月30日是星期五,这是耶稣受难日,也是甘地人生的最后一天。这一天甘地接待了很多客人,下午4点,甘地处理了他这一天最后的也是最棘手的一个问题。桀傲不驯、注重实际的内政部长帕迭尔与刚烈执著、富于理想的尼赫鲁无法合作共事,帕迭尔已提出辞呈,并给甘地送来辞呈副本。甘地力图说服帕迭尔改变主意,因此之故,一向守时的甘地耽误了10分钟才赶到晚祷会场。

  5点10分,甘地在摩奴与阿巴的扶持下走向通往晚祷会场的草坪,但平日随侍左右的两位关键人物不在场:苏悉拉医生尚未从巴基斯坦返回,负责保护他的警官因市政部门的职员计划罢工而被紧急招回警察局。

  甘地平日走路时,常把双手搭在摩奴和阿巴肩上,当靠近人群时他习惯地收回手臂,然后独自走上台阶,双手合十向群众致意。此时就在甘地收回双手即将走向平台的一霎那,早已潜伏在此的国民公仆团的头目纳图拉姆·戈德森跑到甘地面前,他先向甘地鞠躬行礼,口中低声说道:“圣父,您好!”摩奴以为此人想要抚摸甘地的脚,伸手礼貌地将他挡开,纳图拉姆猛然推开摩奴,从口袋里掏出手枪,顶住甘地赤裸的胸口连开几枪,殷红的血立刻染红了洁白的土布拖地,甘地双手合十,似乎想迈出最后一步,口中喃喃念到:“神啊!”随后徐徐倒地。倒地时,这一双手合十的姿势依然未变。这位终身提倡“非暴力”的老人就这样死在了狂热分子的枪口之下,结束了他那伟大而不平凡的一生。此时正是1948年1月30日下午5点17分。

  凶手打死甘地后并未趁机逃走,反而大声呼喊警察,束手就擒。凶手纳图拉姆·戈德森是一个狂热的印度教徒,出身婆罗门,他奉行素食,节欲,早年崇拜甘地,投身不合作运动,并因此而入狱。1937年,他受沙瓦迦尔的影响,参加了以复兴印度教统治地位为目标的印度教大会,并创办了“国民公仆团”。1944年买下一家报纸《印度民族报》,自任社长,宣传反甘地和反伊斯兰教及其他非印度教等派的政治主张,不遗余力宣传暴力和种族至上,并因此而刺杀了甘地。

  甘地被抬进房间,人们把他放在卧榻上,阿巴在血迹斑斑的“拖地”上盖上被子。人们开始清理他的遗物:一架木纺车,一双拖鞋,3只小猴雕像①,一本《薄伽梵歌》,一只怀表,一个痰盂和从耶拉伏达监狱带回来的一个金属洗脚盆。

  ①三只雕猴,一只掩耳,一只盖眼,一只捂嘴,象征德性的三大秘诀:勿听邪恶;勿视邪恶;勿传邪恶。)

  甘地遇刺极有可能导致全印宗教仇杀的大混乱,印度政府决定全国处于戒备状态。18点,即甘地遇刺43分钟后,政府发表了一个经过审慎推敲的公报,向全国人民通告圣雄甘地于17点17分在新德里遇刺身亡。

  总督蒙巴顿得悉甘地遇刺的噩耗后,立即赶到比尔拉寓所。他来到时,房间里已挤满了人,尼赫鲁面色惨白,脸上留有泪痕。帕迭尔紧挨尼赫鲁坐着,两眼迷惘愣视前方,他实在难以接受刚才还同他热烈争执的领袖已永难复生。甘地周围的女眷们强忍悲痛,低声念祷《薄伽梵歌》。房间内点燃了数盏油盏和香烛,甘地安祥地躺在由灯光与烛光映成的金黄色的光环中。蒙巴顿接过装有玫瑰花瓣的杯子,在死者身上撒下片片花瓣,表示印度最后一任总督对这位终身致力于民族解放事业的伟人的敬意。

  总督蒙巴顿亲自负责安排葬礼,他本想采用防腐香料保存甘地的遗体,周游印度各地,以使甘地爱戴和终身为之效劳的人们能瞻仰他的遗容,但由于甘地生前立有遗嘱,遗体将在他死后24小时内按印度教的习俗火化,蒙巴顿只有按甘地的遗愿安排他的后事。为防止群众太多,无法维持秩序,蒙巴顿建议动用军队护送灵柩和准备葬礼。虽然甘地的很多信徒明知此举有悖甘地的心愿和非暴力理想,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印度举国上下因失去他们的精神领袖而无比悲伤,人们以传统的方式寄托哀思。一望无垠的恒河平原上,再也看不到一缕炊烟,大地一片沉寂,只有甘地生前最喜欢听的赞美诗在上空低回盘旋。在浦那城,愤怒的群众难以遏制对夺去甘地生命的仇敌的满腔怒火,他们力图冲破警察的警戒线,要捣毁国民公仆团及其机关报《印度民族报》社址。在孟买城,1000多名群众拥入沙瓦迦尔的住处。在其他城市,极端主义政党——印度教大会的成员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其办事机构也被群众捣毁。在巴基斯坦,数百万妇女打碎戴在手上的玻璃手镯,以传统方式表达她们哀痛的心情。

  甘地殉难的比尔拉寓所成为全国最催人泪下的所在。甘地的遗体安放在比尔拉寓所一楼的平台上,上面洒满玫瑰和茉莉花瓣,五盏油灯环绕四周,象征自然界的四大组成部分——火、水、空气和土地以及将他们连为一体的阳光,成千上万的群众来到这里,最后看一眼他们的救星。

  新德里的另一隅,印度广播电台传出了尼赫鲁沉痛的声音:我们生命中的光辉消失了,整个国家沉浸在黑暗之中。我们敬爱的首领,我们称之为巴布或国父的人离开了我们。我刚才说光明消逝了。不,我说错了,因为照射在这一国土上的光辉并非普通的光芒,千年之后,它将永远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世人们将看到这灿烂的光辉,因为它将为所有人带来慰藉,它代表生命与永恒的真理,带我们古老的国家走向自由。

  2月1日,新德里成了世界人民寄托哀思和祭奠英灵的圣地。印度各地的群众已走了整整一夜,一清早,街头巷尾挤满了哀悼的群众,哭啕声、呜咽声和啜泣声响彻街区上空。世界各地的唁电也雪片似的飞向新德里,吊唁这位伟大的和平主义者。乔治六世国王、艾德礼首相乃至甘地的宿敌温斯顿·丘吉尔;坎特伯雷大主教以及数千名英国人纷纷对甘地遇难一事表示慰问。史末资将军也从南非发来唁电,称“全人类的巨擘刚刚离开了人世”。在梵蒂冈,教皇庇护十四盛赞甘地是“和平世界的捍卫者、基督教徒的朋友”。在华盛顿,杜鲁门指出:“全世界同印度一起悲哀地哭泣。”真纳在唁电中提到:“面对死亡,一切争论已不复存在。因为甘地是印度教派空前的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上午11时,灵床放置到平板灵车上,灵车将穿过首都,然后到亚穆纳河附近的拉杰加特火葬场,那里是火化历代国王的地方。甘地的遗体上覆盖白红两色布单和独立印度的三色国旗。为了尊重甘地极为厌恶现代机械化的思想,灵车由250名士兵用四条长麻绳牵引徐徐移动。送葬行列以4辆装甲车和总督卫队为前导,这是有史以来驻印总督的古老卫队的骑兵们第一次向一位印度人致敬。

  送葬队伍后面跟着首尾不能相望的不同种姓、宗教、种族、肤色的群众队伍。在通往亚穆纳河长达8公里的路上,撒满了玫瑰花与茉莉花。沿途各处的人行道上、河堤上、树枝上、窗户上、屋顶上和电线杆上,到处是等候与甘地诀别的人群。整整5小时,人流不断加入送葬队伍。在亚穆纳河河滨广场,还有数10万群众等候在那里。

  下午4点,火化仪式开始。甘地的两位儿子把甘地的遗体安放在檀香木柴堆上,按照印度教葬仪规定,头部朝向北方。当火舌开始吞噬檀香木时,人群中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哭叫声和难以抑制的激动表现。随着来自河边的凉风扇起一阵阵冲天火焰,甘地安祥的面孔终于消失在金色火焰与彩霞交织的帷幕后面。

  遗体火化的第12天,甘地的骨灰像千百万印度亡灵的骨灰一样,撒入了一条注入大海的河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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