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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同年9月,他的总理貌貌卡到新加坡访问,我告诉貌貌卡我在《新加坡与美国人》(一份美国侨民出版的期刊)里读过的一篇文章的内容,设法引起他对旅游业的兴趣。在文章里,两名来自美国人学校的教师叙述了他们到仰光、曼德勒和蒲甘旅行的经验。他们的大半路程都是沿途搭免费顺风车的,这种旅游方式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愉快的探险经验。我向貌貌卡建议让缅甸开放,建造酒店,在仰光到曼德勒和蒲甘之间,安排安全的飞机。这将能吸引很多旅客,可以赚取可观的收入。貌貌卡静静地听着,却没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奈温还是不想让外国人到缅甸去。

  直至1993年,缅甸的一位主要领导人钦纽中将在新加坡同我会面时,我才算是碰到一个反应比较积极的缅甸领袖。也或许是奈温改变了态度吧。奈温一定告诉过钦纽我是老朋友了,所以他一直静静地听我讲话,听我说明缅甸应该重新调整自己来适应后冷战的世界,开发经济,发展整个国家。我以中国和越南等为例说,这些过去封闭的国家,现在都在发展旅游业,邀请外国投资者去制造就业机会与财富。钦纽负责的是情报工作,也是当时军人集团或“国家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中的强人。我请他重新检讨对缅甸国父和首任总理昂山的女儿昂山素季的政策。昂山素季嫁给了英国人,却回到缅甸领导反军人政府的运动。他们不可能永远把她关起来,这么做只会使她继续让这个政权受窘。

  缅甸如今必须改善人民的生活,把有对外经验的人引进政府。军人政府永远搞不好经济。我建议他应该让新加坡有机会同缅甸接触,在经济上帮助缅甸。如果这样的交往接触是为了帮助缅甸恢复正常状态,而不是维持现有制度,那新加坡将能够在国际上为自己的立场辩护。我的记录员是外交部负责缅甸事务的官员,他担心钦纽会有强烈的反应,结果意外发现钦纽在讨论结束时,还感谢我提供了“宝贵的意见”。

  丹瑞将军(总理兼国家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主席)在1995年6月到新加坡访问时,我建议他到印尼走一趟,看看印尼如何从苏哈托将军刚接管时的军人掌政制度过渡到民选总统制。在“双重职能”的制度下,印尼宪法让军队直接参与政府,在议会中有代表权。印尼军人在宪法上有它的地位,那就是保障国家安全与统一。总统选举和议会选举每五年举行一次。缅甸要同其他东南亚国家一样,就非得朝那个方向发展不可。

  奈温曾在1994年到新加坡求医时,跟我见过一面。他谈到自己怎么通过静坐得到心灵的平静与安宁。1988年退出政坛后,有两年的时间,他为了国内所发生的事而心力交瘁。自1990年起,他开始阅读关于静坐方面的书。现在,他每天上午、下午、晚上,花好几个小时静坐。比起1986年我们在仰光会面时的满面病容,他如今的气色果然好多了。

  1997年他再次到新加坡求医。以86岁的高龄,气色看来比上次来访时更好。这次他只谈静坐,教我一些改善静坐之道。我问他是否会因亲近的人,如孩子和孙子生病而操心?会的,他会操心,但是通过静坐,他可以控制、减少,甚至忘却这些痛苦。当他的老将军们征询他的意见时,他难道不担忧吗?不,他回答道。他们这么做时,他总会请他们别向他提起工作,因为他早已退出世俗尘嚣。不过,据一些外交官说,他在军中仍然德高望重,享有权威,影响力仍在。

  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相信经济制裁能够迫使缅甸政府放弃政权,把它交给1991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昂山素季。我不认为这是可能的。自1962年奈温取得政权以来,军队一直是当政者的惟一工具。可以尝试说服这个军人政府分享权力,逐步使政府平民化。但是除非美国或者联合国准备像在波斯尼亚那样,派出武装部队维持这个国家的完整,否则缅甸根本少不了军队以保持国家的完整。西方对东盟建设性的接触方式感到不耐烦,对东盟领袖在1997年7月接受缅甸加入成为会员尤其困惑不解。但是有什么办法比让这个国家开放、发展,然后逐渐改变更好呢?看看柬埔寨好了,就连监督选举的联合国部队也无法把选举中的胜利者捧上台,军队、警察和行政机关仍然由洪森领导的有实权的政府牢牢控制着。

  缅甸的将军们迟早必须调整和改变,以同他们的东盟邻国阳似的方式治国。他们同世界的接触多了,自然能更早实现这个目标。在60年代战火纷飞的中南半岛,柬埔寨是一片和平繁荣的绿洲,我真希望能留住对柬埔寨的这个美好记忆。我和芝在1962阵第一次到它的首都金边去。西哈努克亲王亲自在机场接待我们,在我检阅了仪仗队后,我们走向轿车,一路上身穿传统服装的舞娘不停地将花瓣撒向红地毯。金边像个法国的省镇,安静祥和。那里有宽敞的林阴大道,让人想起巴黎的香榭丽舍,整排的树木,左右两侧的支路也都有树阴。在一个主要十字路口中间矗立着一座高棉族样板的凯旋门——独立纪念碑。我们住在媚公河边的前法国总督府。西哈努克自己住在旧王宫,在那里以豪华的方式设晚宴款待我们。他过后用自己的苏联飞机送我们到吴哥窟去。

  西哈努克具有与众不同的性格,非常聪明,精力充沛,深深懂得生活情趣。他的气质和风度就像一位有教养的法国绅士一样,说起话来姿态语气都风度翩翩,说的是法国式的英语。他个子不高,有些矮胖,阔脸,鼻孔形状就像吴哥窟周围庙堂里的石刻一样。他是个一流的主人,无论什么时候拜访他,我都很喜欢他待客的热情。每一次的访问他都叫人难忘。他在宴会上款待的是法国传统的高级佳肴,配以法国美酒和精致的餐具。我记得到他在马德望的省城的王宫时,车道就像在法国庄园里的一样,一路开到高起的人口处。我们抵达时,个子矮小的柬埔寨卫兵穿着把他们衬托得更加矮小、长及臀部的闪闪发亮的拿破仑式靴子,戴着头盔,以闪亮的长剑敬礼。接待处和宴会厅都布置得非常堂皇,而且装有冷气。那里还有一支西洋管弦乐队和一支柬埔寨乐队。外国外交使节都在,场面盛大。

  这位亲王非常活泼,对批评异常敏感。他会对报章上任何批评他的文章做出答复。政治对他来说,就是报章与宣传。他在1970年的政变中被推翻时,他说为了顾全性命而不回国,到北京寻求庇护。我相信即使他当时回到柬埔寨,抵达机场时也不会有哪个士兵敢射杀他。他是他们神化的国王。在中南半岛烽火四起时,他在共产党和西方之间维持了发发可危的平衡,使柬埔寨保持为一片和平与富饶的绿洲。他在寻求中国的友谊和庇护的同时,也通过法国维系了同西方的联系。当他留在北京而不是回到柬埔寨反抗发动政变者时,原来的柬埔寨被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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