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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森特现在已是受委任的福音传教士,他又找了一个大房子,作为他举行集会的永久场所。有时下午他就召集一些还不够年龄下矿井的小孩,教他们念书,给他们讲一些最简单的圣经故事。房子里面很冷,他就随一些矿工的妻子和小孩到矸石山上去捡煤,回来生火,然后布道。他脸上和手上的皱纹里经常沾满了黑煤灰,感觉和矿工们没有两样,矿工们对他也就有了一种亲切感。

  温森特找了个机会和监工雅克一起下过马卡塞矿井,到最下面一层,700米深处见到矿工德克鲁克,他见到了最艰苦最原始最危险的矿工挖煤的一幕,里面的空气像火一样烫,令人窒息,闷热和粉尘让温森特感觉自己到了地狱。采煤工穿着又脏又黑的粗麻布衣裳干活,他们双膝跪在地上,后背抵着岩顶,朝能采到煤的那个角落挥动手中的镐,一点一点地刨出煤来,他们就像受伤的动物一样,气喘吁吁地伸出又厚又干的舌头。温森特觉得自己一分钟都忍受不住里面的酷热和粉尘,而工人们还不得不干这样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不能停下来休息,更不能出来透口气,因为凑不够规定的煤车数,就拿不到干一天活所应得的50分币。

  雅克还检查了关系到矿工生死的木支柱,发现有些已经松动,会引起塌方,并且瓦斯气味也越来越浓,很容易引起瓦斯爆炸,他大声嚷嚷让工人们停工,以便加固支柱和抽瓦斯,但是工人们不干,他们气愤地说如果停工就没有工钱,让石头砸死和瓦斯烧死与饿死没有两样,雅克无话可说了。温森特终于受不了上了地面,他满脸漆黑,头脑昏昏沉沉,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事实上,德克鲁克他们以及那些八九的小男孩、小女孩们每天都要在这地狱般的矿井里干13个小时的苦力,而温森特只不过下去几个小时而已。

  他上山回到丹尼斯家里,烘烤面包的厨房又暖和又舒适。他吃罢美味的午餐,又洗了个热水澡,上楼来到自己房间,看到自己宽大舒适整洁的床以及墙上挂着的世界各国伟大艺术大师的作品画片,确实赏心悦目。他又打开衣柜清点着一排排的衬衣、内衣、袜子和背心。他走近大衣柜,看到自己的几双鞋,以及挂在里面的暖和大衣和成套的礼服。忽然想到德克鲁克家挨冻受饿的孩子以及那破棚子里凄惨的摆设,他开始省悟到自己其实是个骗子和懦夫。他向矿工们宣扬贫困的好处,自己却过着不愁吃穿的安逸生活。他不是个伪善者吗?他的宗教有什么用?他决定不再住在丹尼斯家里了,他要和矿工们住一样的棚子、吃一样的食物、睡一样的床。他想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这样他认为他自己才有资格给他们宣讲圣经。

  他很快就租了一间破棚子。不顾丹尼斯太太的阻拦固执地搬了家。

  二月是一年之中这个地方天气最恶劣的月份。肆无忌惮的狂风席卷峡谷和山岗。矿工们从热得难以想象的地下出来,一下子暴露在冰天雪地里,顶着刺骨的寒风挣扎着回家,不久,每天都有人死于肺结核和肺炎,温森特都不知他已主持了多少葬礼。他已经不再继续教那些脸色发青的孩子们读书了,而是成天到马卡塞的山上去尽量多拣点儿煤,分送到那些境况最凄惨的小屋里去。他开始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那些最需要它们的老人、小孩和孕妇。随着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开始做些实际工作,为矿工治病、洗衣、按摩、煮热饮料和熬药。最后,他竟把圣经留在家里了,因为他总抽不出时间去翻它。

  到了三月份,热病开始蔓延。温森特自己忍着饥饿,把薪金中的大部分用来为病人买食物和药品,由于缺少食物,他越来越瘦,他那好激动和神经质的毛病也更严重了。寒冷和饥饿折磨着他,他仍发着烧四处巡视,他眼睛深陷,像两个喷烈焰的洞穴,两颊也凹陷下去,只有那个梵高家族特具的大下巴顽强地前伸着。

  矿井中最令人担惊受怕的事情偏偏在这时候发生了,因为瓦斯,矿工们都被封堵在矿井中。小瓦姆村感觉到了末日,到处是女人们歇斯底里的嚎啕声,雅克也死在下面。抢救人员无能为力,公司则要求矿工们继续采煤,停止抢救,矿工们忍无可忍,罢工了。

  而罢工就意味着小瓦姆村一贫如洗,饥饿笼罩着全村,温森特的薪金一到,他就到瓦姆全部用来买食物,分发给矿工们。后来他自己也除了咖啡没有任何食物了,他虚弱得站不起身,脸上肮脏的红胡子缠结成团,粗糙的麻袋布裹在他身上,代替了原来的衣服,床也早送了人,就用干草铺了一块地方代替。

  他在墙角的干草上躺着,为葬身矿下的57名死者,举行安魂仪式,全村的人都挤到他的小屋里然而这一切恰恰又被德容牧师和范登布林克牧师知道了,他们大为震惊,以为温森特疯了,认为他是在胡作非为举行野蛮的祭礼,与一位基督教牧师身份极不相称,是存心让他们教会丢脸。他们当即解除了对温森特的任命,自然薪水也随之停发。

  工人们最终不得不上工去了。温森特父亲从福音传道委员会那里得到音讯后,就给他寄来信并附寄了钱,要他回埃顿,温森特没有按父亲的意愿办。他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力量、没有思想、没有热情和理想了,而最糟糕的是失去了赖以维系生命的支点。他26岁的年纪,多次的失败已使他没有勇气再开始新的生活了。

  矿工们对他是理解的,博里纳日的生活一如往常继续着。这期间,家里又来信告诉他,凯·沃斯的丈夫猝然亡故。温森特处在情感耗尽、一蹶不振的状态下,对此事也毫无反应。

  在父亲寄来的钱用完后不久,他收到了弟弟提奥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上恳求他不要在博里纳日浪费时间,而要利用信中寄去的钱采取决定性的步骤另谋生路。温森特觉得自己留在博里纳日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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