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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有一点并不使我惊奇,那就是斯大林有幽默感——一种自以为是的粗鲁的幽默,但并非完全没有巧妙和深遵之处。他的反应迅速而敏锐——而且带结论性,这并不是说他不听完别人说的话,但显然他是不爱听长篇大论的。他与莫洛托夫的关系也很特殊。就像后来我证实的那样,他显然把后者看做是一位很亲密的伙伴。莫洛托夫是被斯大林用亲密的代名词“你”来称呼的唯一的政治局委员,这本身就有很大意义。因为必须记住,俄国人的客气的方式是用“您”的,即使在极亲密的朋友之间,这样称呼也是正常的。

  谈话是由斯大林开始的,他问我们对苏联的印象如何。我回答道:“我们高兴极了!”他接着说:“可是我们并不高兴,虽然我们正在尽力把俄国的事情搞得更好。”我牢记着斯大林用的是“俄国”这个字而不用苏联,这就表明他不仅在鼓舞俄罗斯民族主义,而且他本人也受到它的鼓舞,并且把他自己和它等同起来。

  但在当时我来不及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斯大林接下去谈到同南斯拉夫流亡政府的关系。他转过脸对莫洛托夫说:“难道我们不能设法骗取英国人承认铁托?铁托正在单独打德国人。”莫洛托夫微笑着——一种含有讥讽和自满的微笑,说道:“不,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完全了解南斯拉夫的发展情况。”我喜欢这种干脆、直截了当的作风,到那时为止,我在苏联官方人士中,特别是在苏联的宣传中,还没有碰到过这种作风。我感到我是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和一位用随便、公开的方式来处理实际问题的人在一起。无须解释,斯大林只是在自己人中间,即在对他效忠的嫡系共产党人中间才会这样。

  虽然斯大林没有答应承认解放委员会为南斯拉夫临时政府,但是很显然,他是有意承认它的。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和他的立场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直接提出问题来;也就是说,如果苏联政府认为条件成熟,并且发展情况没有波折,苏联政府显然是愿意立刻这样做的,但须先由英国和苏联达成临时协议,再由解放委员会和南斯拉夫保皇政府达成协议。

  因此,这个问题还是悬而未决。必须等待时机拟订一个解决方案。但是,斯大林在给予南斯拉夫军队以援助的问题上采取了更积极的态度,以此来弥补承认的问题。

  当我提到20万美元的贷款时,他把这叫做小事,说用这笔钱干不了什么,但又说这一款项可以立即拨给我们。当我说解放以后我们将偿还这笔贷款以及所有的武器和其他装备时,他真的生气了:“你侮辱我。你们是在流血,而你却要我开这些武器的价钱!我不是商人,我们都不是商人。你们和我们一样在为共同事业而战斗。我们有义务同你们分享我们的一切。”但是援助怎样运来呢?

  当时决定请求西方盟国在意大利建立一个苏联空军基地,从那里援助南斯拉夫游击队。斯大林说:“让我们试试看,我们将看到西方采取什么态度和他们准备给铁托多大的帮助。”我应当提一句,这样一个基地——包括10架运输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就建立起来了。

  斯大林还解释道:“但是,用飞机恐怕不能给你们多大帮助。一支军队不能靠飞机来供应。你们已经是一支军队了。需要用船只来解决。而我们却没有船。我们的黑海舰队被消灭了。”朱可夫将军插进来说:“我们在远东有船。我们可以把它们调到黑海港口,装上武器和其他必需品。”斯大林粗暴地和断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从一个拘谨的、差不多像顽皮的小鬼似的人身上,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斯大林。“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精神正常吗?一个战争正在远东进行。有些人肯定是不会错过机会来去沉这些船的。真的,必须购买些船只。但是向谁去买?目前大家都缺乏船只。土耳其?土耳其人没有多少船,而且他们也决不会卖给我们。

  埃及?对了,我们可以从埃及买一些。埃及会卖的——埃及肯出卖任何东西,所以他们一定会卖船只给我们的。”是的,这就是真正的斯大林,他说话不是吞吞吐吐的。可是我在我们党内已经习惯于这样的事,所以在最后作出决定时我自己特别喜欢这种作风。

  朱可夫将军不声不响地敏捷地把斯大林的决定记下。但是购买船只和用苏联船只来供应南斯拉夫人这件事却从未实现。主要的原因无疑是东部战场上作战行动的发展——红军不久就进抵南斯拉夫边境,因而能够从陆上援助南斯拉夫。我认为当时斯大林要援助我们的意图是坚决的。

  这就是那次会谈的要点。

  顺便讲一下,斯大林表示有兴趣听听我对个别南斯拉夫政治家的意见。他问我对塞尔维亚农民党领袖、首任南斯拉夫驻莫斯科大使米兰·加夫里洛维奇的看法。我对他说:

  “一个精明的人。”斯大林好像自言自语地表示意见道:“不错,有些政治家认为精明强干是政治中的主要的东西——可是,加夫里洛维奇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笨人。”我又说:“他不是一个眼界宽阔的政治家,然而我认为不能把他说成笨人。”斯大林问起南斯拉夫国王彼得二世是在哪里找到妻子的。当我告诉他,彼得二世娶了一位希腊公主时,他调皮地转身说:“维亚契斯拉夫·米哈伊洛维奇,要是你或我娶一个外国公主,怎么样?说不定会有些好处的。”莫洛托夫笑了,可是笑得拘谨,不发出大声来。

  最后,我向斯大林呈献我们的礼品。这些礼品现在看起来特别土气、寒碜。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显出轻视的样子。当他看到农民的凉鞋时,他喊起来:“拉普蒂!”——即俄文凉鞋的意思。至于步枪,他拉开栓并扳动枪机,掂了掂份量,然后说道:“我们的要轻些。”这次会见持续了约一小时。

  当我们离开克里姆林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伴随我们的军官显然发觉了我们的热烈心情。他高兴地望着我们,并设法用每句话来讨好我们。在一年的这个时候,北极光射到莫斯科来,一切东西都呈现出紫色并且微微发亮,这是一个不现实的世界,比我们一向在其中生活的世界更加美丽。

  不管怎样,这就是我的灵魂深处的感受。①但是,吉拉斯认为,与斯大林的另一次会见更有意义和更有趣味。时间是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前夕。这一次的通知也很神秘。苏方只是通知吉拉斯,让他到克里姆林宫去。当晚9点钟左右,他们就把吉拉斯塞进汽车开到那里。

  ①引自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同斯大林的谈话》,司徒协译。

  代表团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还是上次斯大林接见的那座楼,但换了房间。在那里莫洛托夫正在准备动身。他一面穿大衣,一面告诉吉拉斯说,将和斯大林共进晚餐。

  莫洛托夫不是一位很健谈的人。他们上了一辆车。在汽车里莫洛托夫问吉拉斯除了俄文以外还会讲什么外国语。吉拉斯告诉他,还会讲法文。然后谈到了南斯拉夫共产党的组织问题。吉拉斯强调说,大战爆发时南斯拉夫党是非法的,并且人数较少——约1万名党员,但都是由出类拔革的人组织起来的,“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布尔什维克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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