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20世纪的科学怪杰:鲍林 | 上页 下页
三八


  随著名声日隆,鲍林的生活发生了变化。1931年,在初次担任助理教授之后不到四年,鲍林被提升为加州理工学院的正教授。1933年,他手下的研究生和博士后比任何别的化学系教授要多上一倍。他被母校俄勒冈农学院授予荣誉博士学位。来自别的学校的任职邀请蜂拥而至——斯坦福大学、伦敦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他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工资也因此而一路上扬。每一个学年,他只需教一个学期的课,有充分的时间来进行科研。一位同事记得,诺伊斯向每个人表明,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是他的“心腹”,而且可能是他盖茨实验室主任一职的继任者。他每年在伯克利的授课也巩固了他和路易斯的友谊——鲍林记得,他俩在路易斯烟雾腾腾的办公室里进行了“精彩的辩论”——两人甚至考虑就原子价问题合着一本书。(这一设想从未实现。)

  但是,对鲍林而言,那些年里最大的荣誉莫过于入选国家科学院。这一成就的成功策划者是诺伊斯,这使鲍林跨上了一个重要的台阶。科学院是全国最具有声望、资格审查最严格、最讲究资历的科学俱乐部;30年代早期,在全美数万名科学家中,只有250位科学院院士,多数人要比鲍林年长一倍。当鲍林在1933年5月被接纳为科学院院士时,他成为建院70年历史上最年轻的院士。

  在32岁的时候,鲍林已跻身于全国科学家的最高层。他既年轻,又有名,干着自己喜欢的研究工作,而且收入不薄。他有几个健康活泼的子女,更有一位贤淑的娇妻。加州理工学院满足了他几乎所有的要求,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旅行、作报告,并且发表一流的成果。

  成功和赞誉的温暖阳光将他青年时代的羞怯一扫而光,他开始赢得最自信、最外向科学家的名声。在院系的聚会上,他和路易斯一样,成为人们热烈讨论的中心。他喜欢喝烈性酒,爱说笑话,即便那笑话有些不雅,有时他会被自己的妙语引得哈哈大笑,在屋子的另一头也能够听见。鲍林的睿智同时具有嘲讽的一面,经常对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思维迟钝的人和自己不喜欢的学者挖苦和嘲讽。

  他春风得意,而这一切在他身上也产生了显著的变化。他的讲课风格从自信变为声情并茂。他大踏步地走进教室,一头波浪长发在风中飘扬,眼睛奕奕生辉。他的讲课内容似乎缺乏联系,期间点缀着一些快如闪电的心算,对同事的挪揄,以及在早报上读到的消息。他挥舞着手臂模仿氢原子,用化学品变着魔术,画了一门炮向电子发射光子的漫画。有时他会躺在讲台上授课,学生称之为“罗马式”,一只手支着头。鲍林的本领是在这一切纷繁的表演之中组织一堂前后连贯、令人大开眼界的讲演。

  物理学家马丁·卡门记得鲍林在30年代中曾经到芝加哥大学访问过一次。在一个“美妙的星期一”,有消息说物理化学例行的午间讨论会暂停一次,因为莱纳斯·鲍林来了:

  鲍林在午前赶到。学生们看见一个穿着随便、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禁被他吸引,又有些惊讶。他精神抖擞地走入课堂,教室里早已挤满了想
  一睹伟人音容笑貌的学生。鲍林把手支在黑板旁的讲台上,用手拢了一拢
  满头乱发,示意学生们再往前来一点。他注意到讲台前还有几张椅子空着,
  就热情地招呼挤在门旁的学生来坐。因为这些椅子是留给老师的,学生们
  都不肯上前,但是鲍林不理这一套。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几个学生紧张地
  坐了下来。演讲开始了,鲍林飞快地在黑板上写下了他要讲的五个题目,
  然后一个接一个,有时也综合在一起滔滔不绝地论述。他用十分有力的语
  言来描述每一个题目,包括对参加工作的研究人员的生动评述。……他在
  研讨会上所作的讲演真是一篇精彩无比的杰作,给我们每一个学生留下了
  终生难忘的印象。

  鲍林热爱教学,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自己所受教育的好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自己学科的新认识。他认为化学教育首先应该培养一种神奇感。早在1930年,他就建议改变加州理工学院化学系一年级新生的教学方法,少讲理论和数学,首先培养学生对描述性化学的深刻认识。“为了激发学生对化学的兴趣,我们不能让这一课程全部由解释性的内容组成,而忘记我们为什么要作出解释,”他说。“我不知道有哪一个化学家是被理论化学吸引到这一领域来的。最初能够吸引化学家的是他对化学品及其反应的兴趣。”他还建议给学生看“我们现在所了解的”分子结构图,以便让他们对正在学习的内容有一个具体的认识。这些分子结构图现在早已是化学教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当时尚没有人运用过。

  更为重要的是,他认为化学课程传授给学生的不应该是一大堆松散的材料,而是一门有严谨连贯的理论基础的科学。他关于化学键的理论就可以用来解释许多化学现象,从热力学到晶体结构,从无机化学到有机化学,在一个新的层次上揭示了规律和意义。因此,他开始围绕这些基本课题组织具体的教学。

  那些在化学和数学方面功底扎实的好学生成了鲍林理论的忠实信徒,而那些本科生,特别是缺乏这方面准备的非化学专业的学生,则觉得鲍林的课程艰深和费解。

  对于那些对他不怎么恭敬的学生,鲍林有时是很不客气的。一次,在给新生上第一堂化学课的时候,他的“罗马式”姿势引起了学生们哄堂大笑。鲍林却丝毫不觉得有趣。一位1933届的学生回忆说,鲍林“冲着班里个子最大的一个学生——后来是校橄榄球队的后卫——发了火,把他赶出了教室。从那时起,我们班在上他的课时都非常严肃”。也许,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仍然太年轻,引不起别人足够的重视。在1934年夏天,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成熟一些,更像教师一些,鲍林留起了赭色的胡须,并时断时续地留了好些年。

  鲍林的学术生涯青云直上,他和爱娃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她曾经能够帮助他进行工作,记些笔记,画些草图,并制作一些晶体模型。但是鲍林的工作越来越理论化,越来越复杂,她渐渐地赶不上了。“起先我帮他做些索引,一开始还做些校对,”她回忆说,“但是他发现别人比我做得更好,也没我这么费劲。而且我开始有了自己的兴趣,我开始把时间花在别的方面。”

  “别的方面”主要是孩子和家庭。1932年末,鲍林一家搬到了紧靠加州理工学院的一所较大的屋子,有更多的家务要做,而且现在有三个孩子要照料:新生儿琳达,1岁的彼得和调皮的7岁的小莱纳斯。正如她一贯的态度,爱娃全身心地承担起自己的新职责。在1927年,她给自己写道:“如果一个女人坦诚直率,思路清晰的话,她很快就会认识到,不管她选取了哪一种终身事业,她都不可能比一个男人做得好,除非这一事业是在家中管孩子。”她在大学里受到的是扎根于科学的家政学教育,她在婚后很早就决定要创造一个理想的家庭,培养理想的孩子。

  鲍林一家的生活形成了定式。爱娃每日照料孩子,整理房间,洗衣做饭;鲍林则整日埋头于科学。家里有一间小书房,他总是一早就进去开始工作。早餐后,他走过两个街区到学校,然后在办公室或是实验室干上一整天。他回家吃晚饭,接着回到学校出席晚间讨论会,或是钻进书房继续计算,一直到深夜。周末和大多数节假日也不例外。他经常外出开会或举行讲座,大多数时候独来独往。他出门多数时间喜欢坐火车,因为这可以让他一个人不受打扰地进行更多的研究。

  爱娃觉得自己有义务让丈夫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工作。她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包括洗衣做饭,不让孩子们去打扰他,精心安排起居,好让他有充裕的时间。这既是一个家庭主妇的日常安排,更是一个聪明女人的明智抉择。爱娃后来说:“一个称职的科学家必须无时无刻地进行着思考。他通常不希望自己的思路被打断。作为科学家的妻子确实需要老实本分一些。她们不应该抱有什么奢望。你瞧,她们不用上剧院;她们不用上馆子。……她们得有自己寻找乐趣的本领,并深入地想一想生活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她的话中有一些怨气,对成天见不到丈夫的不满,对两人平行疏远的生活的不满,以及对生活在鲍林的影子中的不满。爱娃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不比鲍林差;她的自尊心也很强,她同样可望获得承认。她爱自己的孩子们;她的丈夫回忆说,她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厨师”,并且尽量享受着家庭中有限的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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