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20世纪的科学怪杰:鲍林 | 上页 下页
二三


  同时,诺伊斯又积极准备了第二手方案。全国科学研究委员会不大可能为鲍林破例;要是那样的话,鲍林就有可能去伯克利,并且一去不复返。1925年春天,诺伊斯听说一个新的国际奖学金计划——古根海姆家族基金刚刚启动。尽管第一批正式的古根海姆研究基金获得者要到1926年4月才会最终选定,但据说有一个先期的特别需求小组将获得资助在1925年夏天成行。诺伊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最赏识的弟子,并和密立根一起竭力劝说鲍林申请,以便到欧洲向量子物理学的大师们学习。

  但是鲍林并不急着去欧洲。在加州理工学院他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完成,而且他也盼望能到伯克利与路易斯工作一段时间。所以当他获悉自己赢得了全国科学研究委员会奖学金后——附带规定他在完成博士论文答辩后的六个月内一定要到另一所学校去——他立即通知古根海姆基金会,自己想一年后再考虑出国的事情。

  欧洲是鲍林顺理成章的选择。在他获得博士学位之前的四分之一世纪里,美国在基础科学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诺伊斯以及其他人的努力下,美国的化学已经与欧洲的化学并驾齐驱了——在某些方面甚至已超过欧洲。在需要动手的方面也同样如此。私营企业新增的资助,加上诸如密立根这类精明的本国科学家的技术,美国已经毫不落后于世界潮流了。但在理论物理方面,在思维实验、笔纸运算和对新定律的发现方面,仍是欧洲一统天下。这一点在量子理论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到1925年时,玻尔和索末菲的“陈旧的”量子理论显然已经被推翻,新一代的年轻理论家开始彻底与经典物理学决裂。新生代几乎全是欧洲人——主要来自德国、法国和英国。越来越多的美国大学认识到了这一新浪潮的重要性,纷纷派遣新造就的博士到欧洲量子学中心去学习:去哥本哈根的玻尔研究院,哥廷根的玻恩研究院,慕尼黑的索末菲研究院,苏黎世的薛定谔研究院。

  诺伊斯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之后鲍林可能去伯克利,也许再也不回头。

  诺伊斯是幸运的。从1925年夏天开始,鲍林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重大的命题:化学键的本质。他开始雄心勃勃地撰写一篇论文,直接把量子理论和化学键的问题联系起来,通过收集到的大量晶体学和其他化学数据来批驳路易斯旧的静态原于模型,支持玻尔的动态原子模型。接着,为了说明苯的结构,他延伸了这一思想,提出旋转的电子对可能围绕着两个、而非一个原子核旋转,这样建立起一个分享电子对化学键。量子物理学的进步很快就将证明这一方法行不通,但在当时这篇论文相当重要,因为这不光表明鲍林能够把结构化学与现代物理学有机地结合起来,还表明这位新博士能够宏观地思考科学问题。

  * * *

  与此同时,诺伊斯也在积极谋划着鲍林的未来。他认识古根海姆基金会的上层人物弗兰克·艾迪洛特,他在1925年秋天安排鲍林和艾迪洛特在加州理工学院教工俱乐部共进了一次晚餐。那时鲍林对欧洲量子物理学的新进展正怀着日益浓厚的兴趣。大家正在谈论一种全新的理论方法,一种奇特的数学工具,“矩阵力学”,可以用来澄清玻尔—索末菲原子中的一些悬而未决的难题。甚至路易斯也建议鲍林在适当的时候到欧洲去,向量子革命的奠基人学习。这样鲍林在12月份向古根海姆基金提出奖学金申请,学习“原子内部结构的拓扑数学和分子结构,特别是对化学键本质的应用”。他同时向哥本哈根的玻尔研究院和慕尼黑的索末菲研究院提出申请,寻求学习的机会。

  在与艾迪洛特共进的那次晚餐后,诺伊斯已经得到私下的保证,他学生的名字将出现在来年4月份的名单中。但是,期间仍然有几个月的真空,鲍林可以到路易斯那儿去学习。正当鲍林和爱娃收拾行囊准备奔赴伯克利时,诺伊斯又一次插手了。他邀请鲍林夫妇到他家去共进圣诞晚餐,这一社交荣誉让鲍林觉得“颇为意外”。当诺伊斯说他们可以带上9个月大的儿子时,他们更感到诧异了。晚饭时,这个老单身汉和蔼可亲,表现出父性的一面是跑林从没见过的。他们抵达诺伊斯家时,小莱纳斯还没醒,诺伊斯把婴儿放到餐厅隔壁的一间屋内。“每隔几分钟诺伊斯就要起身离开餐桌去看看婴儿是否还睡着,”鲍林回忆说。“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对鲍林夫妇尽早动身赴欧洲,诺伊斯同样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你肯定能够获得古根海姆奖学金,”他告诉鲍林,但是何必等到正式通知呢?他建议说,如果鲍林夫妇提早走的话,他们在那不勒斯靠岸之前可以沿途在马迪拉群岛、阿尔及尔和直布罗陀逗留,然后可以在意大利游览几个星期。意大利!诺伊斯神采飞扬地提到罗马的辉煌,皮斯顿的遗迹。“我会给你钱购买到欧洲的船票,”他说,“以及从3月底到古根海姆奖学金开始前的生活费。”这是一分精美的圣诞礼物,鲍林夫妇无法拒绝。最后诺伊斯一锤定音,“你们现在搬到伯克利去,马上又要搬到欧洲去,真是太不值得了。”这是在路易斯和欧洲大陆之间的取舍。路易斯落选了。

  后来鲍林说:“在许多年后我意识到,诺伊斯为了实现他已经作出的决定所采用的手法是非常高明的。”

  鲍林采纳了诺伊斯的建议,放弃了全国科学研究委员会奖学金。根据鲍林的回忆,他喜新厌旧的做法招来了全国科学研究委员会一封“非常严厉的回信”。

  欧洲这个目标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去哪个科学中心呢?鲍林无需费心:玻尔没有答复鲍林,而索末菲写来了回信。鲍林将去慕尼黑。在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们的婴儿怎么办?鲍林原以为小莱纳斯会跟他们一起去欧洲,他记得,当爱娃提议把孩子留在家里时,他感到“十分震惊”。起先,他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后来经过反复的考虑,他觉得还是这样好。他和爱娃将四处奔波,而且要省吃俭用;他们将没有独用的住房,没钱雇人看孩子,也没有时间来哄孩子。把孩子带上会给爱娃造成巨大的压力,也可能影响他的工作。他们安排让爱娃的母亲带孩子——这是一个符合逻辑的决定,鲍林母亲的健康正日益恶化——他们将每个月寄给她25美元。1926年3月4日,他们在波特兰火车站向小莱纳斯挥手道别,搭上一列东去的列车——再过6天就是儿子一周岁生日了。再次见到儿子将是一年半以后的事情。

  ◎5 慕尼黑

  §轻骑兵老军官

  诺伊斯充满浪漫情怀,他也许希望通过意大利之行唤醒鲍林的美学感官。然而鲍林不是诺伊斯。他和爱娃喜爱旅游,但是他觉得那不勒斯“并非无可挑剔”,而罗马“拥挤得可怕”。提到意大利源远流长的宗教传统时他说:“我们欣赏圣彼得大教堂和其他一些雄伟的教堂;但是总的来说我们对此类建筑并不是特别着迷,所以就没有照导游指南上那样去寻找别的众多的教堂。”鲍林缩短了游程,匆匆赶往慕尼黑。他在给诺伊斯的信中写道:“我们结束了愉快的旅游,我非常高兴。尽管意大利非常美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但是我们觉得有些疲惫了。而且我几乎有两个月时间无所事事了,急切地想马上开始工作。”鲍林的心属于科学。

  慕尼黑本身是一个旅游胜地,也是伊萨尔河边一个绿树成荫、气氛友好的贸易中心。全市遍布旧时巴伐利亚王朝时期建造的古老博物馆和宫殿。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它以啤酒、公园、先锋派艺术家团体和宽容的氛围闻名于世——可以说是德国南部的旧金山。慕尼黑孕育了托马斯·曼、贝尔托特·布莱希特、瓦西里·康定斯基、保罗·克勒,还有那规模巨大的狮子酿酒厂。德国人把慕尼黑称作啤酒和艺术之都。

  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改变了一切。1918年,德国准备投降,一场由激进社会党人领导的暴力革命横扫了慕尼黑。这座城市短暂地成为巴伐利亚人民共和国的首都;随后的几星期又成为巴伐利亚苏维埃共和国第一座城市。最终德国国民军的残兵败将在憎恶艺术家和布尔什维克执政的当地人的引导下,攻进了慕尼黑,使这座城市回到了祖国,同时用白色恐怖代替了红色专政。随之而来的是20年代早期疯狂的通货膨胀,物价在几星期之内暴涨了400%。

  通货膨胀导致的悲观和恐慌取代了慕尼黑传统的闲适和惬意。在当地啤酒园中最受欢迎的表演是民歌手演唱的对过去帝国辉煌历史的怀旧歌曲。店主和商人担心通货膨胀会使他们沦为工人阶级,开始谈论他们如何在战争中被共产党和犹太人出卖了。围绕着慕尼黑的不满情绪,一股准军事化的右翼势力开始集结。在鲍林到来之前的两年半,一个名叫鲁登道夫的旧军官,还有一个名叫阿道夫·希特勒的落魄画家和前下士,在设于慕尼黑一家啤酒屋的总部中,密谋率众推翻当地的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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