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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由于克莱施特已被告知不准作声,他的顶头上司里宾特洛甫对此事竟一无所知。后来,瑞典驻柏林大使无意中给希姆莱发了个正式照会,要求准许伯纳多特与帝国长官会见一次——由于这是官方文件,不消说,它必须经过外交部。里宾特洛甫这才首次明白,原来他的对手早就瞒着他在进行和谈。他把弗里茨·赫塞找了来——此人在战前曾不倦地为谋得与英国的和平而奔波。赫塞是否认为,伯纳多特伯爵适合传递“和平触角”?赫塞用自己的一个问题作答:元首是否已允诺进行谈判?没有,里宾特洛甫承认说,不过,也许可以将他说服。他们一起就这个问题草拟了一份备忘录,并呈交给了希特勒。它虽未用“投降”这个字眼,赫塞也未被骗住。

  他议论说,它比主动提出投降也好不了多少。他怀疑西方是否会考虑这些建议,但又说,“很好,你可试试,不过,我想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里宾特洛甫是以与政敌希姆莱谈判为开端的。令他惊奇的是,希姆莱十分愿意合作;当听说元首可能发觉伯纳多特前来柏林谈判的事情将超出人道主义时,希姆莱被吓坏了。首先,他保证外交部将来会得到他个人的全力支持;然后,他答应下令取消希特勒关于消灭战俘和关押在集中营内的犯人,不让他们活着留给敌人的指示。里宾特洛甫喜出望外,在向赫塞透露这点时好容易才忍住喜欢之泪。“是呀,我们现在总可以设法拯救德国人民了”,他说。于是,他便于2月17日派赫塞前往斯德哥尔摩。

  想来希姆莱必定是立刻便为其过早地向里宾特洛甫所许下的诺言而后悔莫及的。一想到元首可能发现——并误解——其之所为,希姆莱便吓得魄散魂飞。伯纳多特抵达柏林后,他竟拒不接见——除非他的两个敌手(卡尔登勃鲁纳和里宾特洛甫)先行会见伯爵。他暗想,这便可阻止他们在希特勒面前说三道四。两人都很高兴。首先会晤伯爵的是卡尔登勃鲁纳,但伯纳多特却要求直接与希姆莱打交道,便不愿与他的助手多言,只提议让瑞典的红十字会派人到集中营内去工作。卡尔登勃鲁纳连连点头,还说他“非常同意”让伯纳多特亲自面见希姆莱。此举令伯纳多特好生惊奇。

  不出一个小时,伯纳多特便在外交部与里宾特洛甫会谈了——或者说,在听他讲。由于不知要听里宾特洛甫发言多久,伯纳多特偷偷地上好了他的跑表。里宾特洛甫口若悬河,讲了一个题目又一个题目,滔滔不绝地讲着纳粹的陈词滥调。末了,他宣布,给人类作出了最大贡献而迄今仍健在的人是“阿道夫·希特勒,毫无疑问是阿道夫·希特勒!”他沉默了。伯纳多特将跑表一按——里宾特洛甫竟一口气讲了67分钟!次日,伯纳多特伯爵乘车前往格赫德医生的疗养院。这家疗养院设在柏林北面约75英里的霍亨里亨,系希姆莱非正式的总部。伯纳多特觉得他和蔼可亲得令人难受。从外表看,希姆莱毫无穷凶极恶的样子;他温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两只小手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伯纳多特告诉他,在瑞典引起公愤的是抓人当人质和屠杀无辜的百姓。希姆莱认认真真回答说,显然,伯爵的消息不确切。他问伯纳多特是否带有具体的建议。

  伯纳多特提议,希姆莱释放集中营内的挪威人和丹麦人并交由瑞典关押。这个要求本来微不足道,却引出一连串对瑞典人的猛烈指责。这与伯纳多特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希姆莱之所以这样,恐怕是突然生出的恐惧心理所致。“我要是同意了你的建议”,他说话时,眼睛不时眨巴着,“瑞典的报纸恐怕会登出大标题,说战犯希姆莱,因怕受惩罚吓破了胆,正设法赎买自由。”接着,他又改变主意,说他或许会按伯纳多特请求的去做——假若瑞典和盟国能向他保证停止在挪威的破坏活动的话。

  “那是不可想象的”,伯爵回答说。接着他又要求得到几个小的让步。希姆莱同意了。伯纳多特的勇气大了些,问,是否可让嫁给德国男人的瑞典妇女返回家园。希姆莱当即予以拒绝。由于被逼至尽头,希姆莱的态度变了。“你也许会觉得我多愁善感,甚至荒唐可笑,但是,我是发了誓要忠于阿道夫·希特勒的。作为一个军人和一个德国人,我不能违反我的誓言。因此,我不能做出任何违反元首的计划和愿望的事情来。”只在片刻前他还作出了可能会令希特勒大怒的让步,现在呢,他却在随声附和,跟着希特勒大谈“布尔什维克威胁”,还说如东线崩溃,欧洲便会完蛋。然后,他又带着感情,回忆了纳粹运动初期的“光荣的”日子——“我一生中最美妙的年华”。

  伯纳多特勉强插进一个客气的问题:关于德国对待犹太人的问题。“难道你们不承认犹太人中有好人,就像其它民族一样吗?我的朋友中很多是犹太人。”“你说得对”,他答道,“但是,在你们瑞典可没有犹太人问题,所以你便理解不了德国的观点。”会谈进行了两个半小时。会谈结束时,希姆莱答应在伯纳多特回瑞典前对他所提的要求全部作出答复。作为馈赠,伯纳多特送给希姆莱——对斯堪的纳维亚的民俗极感兴趣——一本有关战鼓的、成书于十七世纪的作品。

  伯纳多特回到了里宾特洛甫的办公室。这位外交部长似乎比先前更愿出力,但是,他之过分高涨的情绪却使伯纳多特非常生气。于是,伯纳多特便伺机客气地告辞而去。里宾特洛甫立刻找来克莱施特,询问谁是伯纳多特的后台。除了拯救斯堪的纳维亚人外,他真正是的是什么?克莱施特瞥见椅子上有个皮夹,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文件。这是伯纳多特的皮夹。克莱施特将它拾起,递给里宾特洛甫,以为他会翻阅里边的文件。不料,他把皮夹装进大信封,叫人送回给失主。克莱施特大受感动。“在大战行将瓦解中”,这似乎是独一无二的”侠骨仙风姿态”。

  里宾特洛甫在斯德哥尔摩的代理人赫塞,并未从瑞典的银行家瓦伦堡处得到多少鼓励,因为后者认为,罗斯福和丘吉尔二人都决心摧毁德国。他建议让德国人去探探东方。措辞明确的提案或许会令斯大林感兴趣。“斯大林”,他说,“未向西方承担义务。”

  数日后,赫塞在瑞典的报纸上看到一幅照片,使他又产生了希望。这幅照片照的是瓦伦堡的兄弟与俄国大使科隆泰夫人胳膊挽着胳膊,站立在俄国使馆的台阶上。这可能是克里姆林宫对西方不满,准备与希特勒和谈的信号。赫塞大受鼓舞,立刻赶回柏林,但他发现他的主子对瑞典传来的消息完全不感兴趣。里宾特洛甫卧病在床,精神不振。他有气无力地说,一切都成了徒劳,与西方对话的机会一点儿也没有了。“我们的敌人要将德国全部毁灭。他们拒绝进行任何能拯救德国人生命的谈判之原因就在于此。”

  赫塞坚持说,开始谈判的真正的可能性还有两个,一个是与西方(罗斯福的私人顾问奥尔逊曾告诉他,总统愿意谈判),另一个是与东方。听到这话后,里宾特洛甫活了过来。

  他把赫塞留在自己的床边,直到深夜。次日上午,他又将赫塞找来。3月16日这天是个晴天,阳光灿烂。里宾特洛甫起了床,不耐烦地踱着步。“你的报告和意见我已仔细考虑过了”,他说。令赫塞目瞪口呆的是,他竟令他返回斯德哥尔摩,开始与科隆泰进行对话。他的指示几小时后便可拿到。“我已把它交给元首最后审批。你的机票已买好了。今晚你便可去斯德哥尔摩。”

  当天下午以及当晚整晚,里宾特洛甫和他的工作人员都在教给赫塞应如何对付俄国人。午夜刚过,他们便被电话声打断了。电话是外交部的赫维尔——他仍是最受元首信任的顾问之一——打来的。里宾特洛甫一听,脸色立刻白了。“请再说一遍”,他简短地说。片刻后,他将电话撂下。他表面上似乎平静,声音却不然。“先生们”,他说,“元首禁止再与外国任何一国对话!我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后来,赫威尔将总理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赫塞。开始时,希特勒是同意与俄国人接触的,但在读完那份指示后,他犹豫了。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留声机还放着《众神的黄昏》的音乐——然后将文件一页一页地撕掉。“我禁止再与敌人接触”,他对赫威尔说,“全都毫无意义。谁与敌人对话谁就背叛了我们的主义。我们对布尔什维主义只有斗争,没有谈判的余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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