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柴可夫斯基 | 上页 下页 |
三六 |
|
梅克夫人和柴可夫斯基终止通信后,自1890年10月至1891年6月,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柴可夫斯基曾好几次通过巴胡尔斯基了解到有关梅克夫人的情况。他写信对巴胡尔斯基说,梅克夫人的金钱资助可以停止,但希望他们之间通信不要终止。巴胡尔斯基回信告诉他说,梅克夫人写信已不可能,她并没有生气,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变化。柴可夫斯基知道她的这种态度后,更加感到屈辱。他想,难道13年来他们的友谊只是由于钱吗?难道梅克夫人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乐趣而付给他钱吗?现在没有了乐趣,就不再付钱,一切就都结束,也就不写信了。柴可夫斯基苦苦地进行反思,他把梅克夫人的所有信件一一重新读过,他感到自己完全崩溃了。 1891年6月,他给巴胡尔斯基写了一封情绪激昂的信,诉说和发泄心中的不满。他说,使他受打击的不是梅克夫人不写信,而是梅克夫人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发生这样的事,使他对人,包括像梅克夫人在内的好人,对整个世界失去了希望。由于知道梅克夫人健康状况很差,又不能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她,不愿意使她悲伤,所以柴可夫斯基请巴胡尔斯基不要向梅克夫人提及他写此信一事,同时也请求巴胡尔斯基不必复信。但巴胡尔斯基还是复了信。他的信很简短,他再次说明梅克夫人不给柴可夫斯基写信确因疾病缠身,心力交瘁。不过,巴胡尔斯基又写道:“如果你依旧再次写信,可能会感动梅克夫人,说不定你们的关系还能恢复。”然而,柴可夫斯基没有再写信,也许是由于不相信巴胡尔斯基的话,也许更重要的是因为收到巴胡尔斯基的信后,他觉得进一步受了打击和伤害。与自己心心相印的挚友竟以这样的方式离他而去,这种打击让他不堪忍受。这个打击和伤害一直重重地压在柴可夫斯基的心头。 在柴可夫斯基看来,梅克夫人断然终止了与他的交往是不可思议的,是难以接受的,而梅克夫人的境况又是如何呢?是什么因素促使她做这种残酷的决定呢?也许事情由来已久。 1881年,梅克夫人在经济方面遇到过一次大麻烦。当时她被告知应偿还丈夫生前留下的一大笔债务,关于这笔债务梅克夫人过去完全不知道。通过变卖房产,经一番周旋之后,她总算熬过了那次危机。她曾把那次危机的情形如实告诉了柴可夫斯基,同时安慰他说,这丝毫不影响对他的资助,因为与她在危机中上百万的经济损失相比,给柴可夫斯基的那几千卢布对她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梅克夫人对柴可夫斯基的资助是心甘情愿而又慷慨、主动的。 就是在她刚刚度过危机以后,1881年10月,当她得知柴可夫斯基纯粹为了挣钱的目的为尤尔根松编写音乐出版物一事后,她给柴可夫斯基寄去了超过规定数额的钱,以便让柴可夫斯基能够从那些消耗他精力的、无意义的事情中摆脱出来。柴可夫斯基收到这些钱后写信对她说:“请不要忘记,由于四年来您的帮助,在物质条件方面我已达到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水平。我的钱不仅够用,而且很多,很多,这些钱大大超过了我的实际需要。”也许柴可夫斯基的这个声明,使梅克夫人后来作出停止资助的决定? 梅克夫人的经济境况进一步好转,她甚至后来在法国南部还买了别墅。然而,没有多久,又开始出现了不利的局面。政府对私有铁路的控制加上铁路部门管理人员的营私舞弊,使梅克夫人经常处在紧张状态。她的经济情况很难保持平衡。这一情况直接影响到她的身体健康。她的肺结核病越来越重了,右手也开始僵化,只能用左手推着才可以写字,所以她自己已不能亲手写信。1889—1890年,这一两年她又出现了很严重的神经系统的毛病,过去她的耳朵听力就差,现在几乎完全听不见了。 使梅克夫人感到最沉重的是她心爱的大儿子乌拉吉米尔久病不愈以后去世。母亲的良知使她感到深深的愧疚。她觉得这所有的不幸都是对她的惩罚。回顾自己的一生,梅克夫人觉得她只顾了自己,与柴可夫斯基的友谊几乎占去了她全部的时间和心力,对家和孩子却很少照顾。她对自己说:“这是我的罪,我应该赎罪。”她本是个无神论者,而现在她却全身心的投靠了宗教,她每天做长长的祈祷,她接受了宗教所规定的那些仪式。 80年代以后,柴可夫斯基的生活也发生了许多变化,他开始赢得国内外广泛的认可。音乐创作、指挥演出以及音乐界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使柴可夫斯基总是很忙碌。这些变化在不知不觉之中影响到他和梅克夫人之间的关系。他给梅克夫人的信不免带上写流水账的色彩,他写得更多的是客观外界的事情,写他所参加的一些活动的情况,而少了像往日那样的内心剖白和思想情感的交流。敏感的梅克夫人逐渐感觉到在这些信中某种东西正在消失。她已经意识到,处于创作巅峰状态的柴可夫斯基,除了忙于作曲和指挥音乐会,他还有应接不暇的社交,他的生活圈子已大大扩展,而她在柴可夫斯基生活中的地位已不像过去那么重要。生活在孤独中的梅克夫人,永远需要一个专门陪伴她,甚至属于她的灵魂。她不愿意柴可夫斯基有半点勉强,她想让他轻松。梅克夫人以为他能平静地对待她的离去。至于钱,固然她的支持对柴可夫斯基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没有了她的帮助,不会对柴可夫斯基有太大的影响,他有足够的财力供自己开销。在梅克夫人的性格中不乏坚决、果断。她这样想了,她也这样做了。她希望柴可夫斯基能懂得她。 柴可夫斯基没有懂。他更多感受到的是伤害和委屈。人的心有时会脆弱得如薄纸一张,自尊心不仅可以为寻求理解设置障碍,更可以使曲解变成真理。失去了梅克夫人的友谊,柴可夫斯基陷入了难言的苦痛和绝望之中。 巧合的是,1891年8月,柴可夫斯基发现,梅克夫人赠送给他的那个镶有贞德像和阿婆罗女神像的表被窃。友情失落了,爱的信物也不翼而飞。 1893年,有一次柴可夫斯基知道梅克夫人的儿媳安娜·里沃夫娜(即柴可夫斯基的外甥女)要到国外去看望梅克夫人。柴可夫斯基约见了安娜。在莫斯科普列奇斯琴斯克林荫道上的梅克夫人的一所住宅的饮茶室里,柴可夫斯基和外甥女做了一次倾心谈话。柴可夫斯基把自己内心的痛苦告诉了她,并让她转告梅克夫人。安娜知道了舅舅心底的悲哀,对他抱有深深的同情。 安娜·里沃夫娜来到梅克夫人的寓所,看望病中的婆母。 那是一个黄昏,梅克夫人躺卧在沙发上,安娜坐在她的身边,向婆母细细诉说了柴可夫斯基所感受的一切。梅克夫人的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时她的肺病已非常严重,她的喉咙已经失声,只能沙沙低语:“我知道,他不再需要我了,我也再给不了他什么了,我不愿意让我们的通信只对我一个人是快乐,而对他变成负担,我没有权利只要自己的快乐。如果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他还需要我,为什么他不再写信了呢?要知道他是做过这种许诺的。的确,我不再给他物质方面的帮助了,但这难道有什么意义吗?” 一切都结束了。通讯断绝,爱已远去,心各西东。曾经燃烧过的崇高真挚的情感留下了温馨难忘的回忆。梅克夫人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的最后一封信会给柴可夫斯基带来如此巨大的伤害。她始终在等待,她觉得她的爱友还会写信来。然而,柴可夫斯基没有写。梅克夫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写信。他们就这样分手了。所有的回忆和期待,所有的委屈和哀怨,所有的爱和恨都只属于他们各自的自己了。 但,世人认为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的友谊是长存的。梅克夫人与柴可夫斯基之间的高洁诚挚的情谊早已溶进伟大作曲家不朽的音乐之中。梅克夫人在柴可夫斯基的生活和创作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她拯救了柴可夫斯基的生命,为了俄罗斯,也为了全世界。如果说“拯救”一词有点过分的话,那么起码是梅克夫人使柴可夫斯基得以避开日常生活繁忙的琐事,使他能够全身心投入到自己所喜爱的音乐创作事业中去。这就足以使人们感谢她。感谢她对伟大作曲家的无限仁爱和宽宏,感谢她的慷慨和奉献。人们不仅“有时还能想起”她,而是永远纪念她。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