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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87年,唐霍塞又添了一个女儿,经济变得更加拮据,家里也拥挤不堪。他只好离开家乡,于1891年9月携妻带子乘船前往伊比利亚半岛的另一端拉科鲁那,在加尔德美术学院担任教师。

  唐霍塞的担心真的被应验了。帕布洛的成绩不好,尤其是算术。这里人生地疏,没有靠山,恐怕会影响他的前途。

  帕布洛一直不爱上学,老师要他写出四五个数字,他都办不到。他对数字的概念完全是从绘画角度考虑的。譬如,他认为,鸽子的眼睛圆得像个“0”;高个子的两只眼睛用“8”表示,矮个子的眼睛则以“7”画成;“7”字中间加上一划,能用作眉毛和鼻子的线条,等等。

  唐霍塞在艺术上因循守旧,教育儿子却颇为开明。也许是帕布洛在达古阿达工艺学校时,绘画水平提高得很快,给了他一点点安慰和信心。唐霍塞忙于教学,把与马拉加亲人联系的任务交给了儿子。帕布洛讨厌写信,就用了一种别开生面的办法,不定期寄出自己编辑、插图的画报,图文并茂,还有刊头。有一张画报上男人女人挤在一块,雨伞和裙子飞舞不止,空白处写道:“狂风骤起,不将拉科鲁那刮上云天决不罢休。”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几个手持刀子的小家伙打群架,回来就画了一幅“顽童造反”。在某种程度上,画画就是帕布洛的日记方式,这种方式差不多贯通了毕加索的一生。

  某日傍晚,天晴气朗,唐霍塞的情绪非常舒畅,他要儿子画一只鸽子给他看,自己则出去到林阴道上散步。他悠闲自若,不时地弯腰嗅嗅蔓萝茶的芳香,或者弹出几个响指。不久,他重又站在儿子的画板前,只见一只鸽子惟妙惟肖,就仿佛马尔赛德广场中的一只。他不禁兴奋异常,立即把自己的调色板、画笔和颜料统统交给了帕布洛。他从此再也没有拿过画笔,他把所有的期待,对自己的和对儿子的,都一并堆砌在小小的儿子身上。

  帕布洛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反正是沉浸在画画的快乐里,天天不是临摹就是素描。他非常勤奋,妹妹洛拉调侃他说:“我们家可以开一个‘帕布洛画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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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95年,对于帕布洛一家人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首先是帕布洛的小妹妹孔瑟达死于白喉症。那是1月7日,帕布洛亲眼看见她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金色的卷发瞬间失去了光泽,那一糅杂着恐惧与依恋的惨白面容深深震撼了帕布洛。

  父亲的老朋友科斯塔尔医生竭尽了全力,孔瑟达的病情却日益严重。他们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圣诞节那天,孔瑟达也分到了一份礼物。他们尽量不让她有垂危的感觉。帕布洛被屋里的乖张气氛弄得心烦意乱,于是,他与上帝订了一个可笑可怕可惊可叹的契约——如果上帝能拯救孔瑟达,他愿意把自己的天赋全部献给上帝,今生与画绝缘。

  那几天,帕布洛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他渴望妹妹能活下来,又不想失去自己的天赋。他不断地权衡,最后决定,倘若两者必择其一,他还是要妹妹,她太可爱了。

  孔瑟达死后,帕布洛暗地里认为,正是他的矛盾心理促使上帝夺走了妹妹的生命,他为此内疚万分。走出昏沉的屋子,帕布洛对着阴郁的天空发出了悲哀而坚定的誓言:“为了报复命运的冷酷,我必须用尽我的天赋,成为一名画家,我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这年夏天,帕布洛全家一起回马拉加度假。唐霍塞特意绕道首都马德里,为的是让儿子能在普拉多博物馆看到委拉斯开兹、祖尔巴朗和戈雅的作品,他们以绚丽的色彩、隽永的格调和深刻的思想形成了西班牙艺术的伟大传统。个头不高的帕布洛在委拉斯开兹的名画《宫娥》前默默站立了许久。

  9月,帕布洛结束了在故乡的假期。他乘船沿着西班牙的东海岸,途经阿尔梅里亚、卡塔黑那、阿里坎特、巴伦西亚、卡斯特利隆、塔那哥纳等地,前往巴塞罗那,父亲在那里安排好了他的学业。他愈是增长了见识,就愈益怀着雄壮的信心和美好的憧憬。他把随身带着的一瓶颜料倒进海里,高声喊道:

  “大海,作个纪念吧。”

  第二章 成长

  1

  1895年,唐霍塞因小女儿之死被迫远走巴塞罗那,无意中为帕布洛打开了一扇新鲜的窗口。

  帕布洛一到达这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料,这竟然是满口反对教会和政府专制的现代运动的气息。一群颓废派诗人、泛神论者、象征主义者、哲学家在街头集会游行,他们举着尼采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著作,喊着无政府主义者巴枯宁和克鲁泡特金的口号,“印象派”的光波在他们迷乱的眼神里激荡,“象征主义”的沉梦在他们蓬松的长发间出没。帕布洛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个拖着脏污卷发、络腮胡子的卡塔鲁那人圣地亚哥·鲁西诺,他是位画家,可他讲演好像比画画更出色。这位巴塞罗那现代运动的领袖,是西班牙16世纪末绘画大师格列柯的崇拜者。1894年,现代派在海边小镇西特赫斯举行隆重集会,鲁西诺自己出钱,买下了格列柯的两幅画,专门赠给这次集会。在诗人伊萨特朗诵了大作《肺病印象》之后,他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我们宁愿做象征主义者,宁愿精神失常,不,甚至疯疯癫癫,萎靡堕落,也不愿降格以求,胆小怕事。陈规陋习令人窒息,在我国,谨小慎微实在太过分了!

  唐霍塞在靠近码头的旧城区克里斯提那街租到了房屋。这里本身很安静,又能看到马车、火车、渔船等热闹场面;当然,不喜欢走路的唐霍塞更多的是想到住处离美术学校不过几百码远。

  10月的一天,帕布洛跟着父亲爬上了一幢叫做交易大楼的高层建筑的最高几层,这就是巴塞罗那美术学校的校址。帕布洛很奇怪,这个学校怎么吊得这么高?幸而一些雕像和喷泉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不然他对学校的印象就真是一无是处了。

  帕布洛的腋下夹了几幅人物画,它们将是他能否取得入学资格的准绳。校长安东尼奥·恰巴,一位优秀的人物像画家,他看着这个才满14岁的孩子的作品,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帕布洛站在一旁,非常紧张,他悄悄地隐到了父亲的后面,搓着冒汗的手心。

  恰巴好不容易看完了,他抬起头对唐霍塞说:

  “对我们学校,你的儿子比你更重要。”

  2

  开学的第一天,教室里吵吵闹闹。帕布洛坐在墙角的一个座位上,显得十分孤独,他除了知道这个教室里有个叫帕布洛的学生外,一无所知。这时,他感觉有一双温和的大眼睛望着他,并向他走来。

  “我叫曼奴尔·帕拉勒斯,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帕布洛·鲁伊斯·毕加索。”

  他们就这样成了好朋友。帕拉勒斯是塔拉戈纳省荷尔达镇人,比帕布洛大5岁。帕拉勒斯谈起他们的友情,说:

  “14岁的时候,他的活动和工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其他同龄人。他非常早熟,我们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年龄差别。在观察事物、感染他人等方面,他还是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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