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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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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怀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英国。马克斯整个夏天忙于写这次考古情况的总结。我们在大英博物馆举办了一次考古展览。马克斯关于阿尔帕契亚的书在当年或者第二年出版了。该书不能再拖延了,马克斯曾说,考古工作者们的著作往往出版得太迟,而成果本应尽快地公布于众。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在伦敦写了一本叙述我们在叙利亚生活的书,定名为《在遥远的叙利亚》,后来我每每读起这本书就很兴奋地回忆起在叙利亚的日子。

  一九三零到一九三八年那几年特别令人心满意足,因为没有来自外界的阴影威胁。由于工作压力,特别是工作成功后的负担使得人们往往愈来愈少闲暇;但是这仍然是无忧无虑的年代,总有好多事要干,虽然并不富于吸引力。我写作侦探小说,马克斯撰写考古的著作、报告和文章。大家都忙忙碌碌,但并不很劳累。

  我们就这样悠然度日。马克斯以极大的热情从事考古工作,我从事写作,这时写作已成为我的职业了。因此,并没有多少热情可言。

  起初,写作是件激动人心的事,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并没有感到自已是个作家。写的书每每得以出版都使我感到吃惊。而现在,写作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了,成了我的专职。人们不仅要求出版我的书,还催促我继续写下去。可是那种想干点分外事的无休止的渴望使我坐立不安;而实际上不这样生活也太乏味了。

  这时我想做的是要写点侦探小说以外的东西。因此,我怀着志石不安的心情,沉浸在一本名为纯小说《巨人的面包》的写作之中。这是一本以音乐为题材的小说。严格说来,它时时暴露出我对这个题材的无知。读者对这本书的评价尚好,销路也如预期那样不错。我用了玛丽·韦斯特马考特的笔名,谁也不知道本书的作者是我。这秘密我一直保守了十五年。

  一两年后,我又用这个笔名写了另一本书《未完成的肖像》。只有一个人猜到是我:楠·瓦茨,现在她叫楠·昆。楠的记忆力很强,我描写孩子的某个短语和在第一本书中的一首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立刻自言自语地说:“肯定是阿加莎写的。”

  一天,她捅了捅我的腰肋,用一种稍不自然的声音说:“前两天,我看了一本爱不释手的书,让我想想看书名是什么来着?《矮人的血》,对,就是《矮人的血》。”

  然后她又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我到她家后,说:“那么你猜《巨人的面包》是谁写的呢?”“当然知道是你啦,我熟悉你的写作风格。”楠说。

  我有时还写写诗歌,多半是民谣。但是,我不想凭运气闯一闯一个完全不同的写作领域,也不想在这个不大容易干点新鲜事、冒险事的年纪去干这种事。

  我想促使我动笔的原因是人们用我不喜欢的方式来把我的小说改编成剧本,我为此倍感懊恼。虽然我写了《黑咖啡》这个剧本,可从没认真地想去创作剧本。我对写《埃赫那吞》很得意,但是绝不相信它会上演。我突然想到,既然我不喜欢别人改编我的作品,那么何不自己尝试——下改编呢。在我看来,我的作品被改成剧本之所以失败,主要在于摆脱不了原作。侦探小说决不会像个剧本,因此改编它要比改编一部普通小说困难得多。它的情节是如此错综复杂,人物繁多,线索干头万绪,扑朔迷离。需要的是删繁就简。

  我曾写过一本书,名叫《十个小黑鬼》(在美国出版时书名改为《十个小印第安人》),因为它太难写了,所以就更有吸引力。十个人要合情合理地在谋杀犯不好马脚的情况下被干掉。我在经过充分构思之后动笔了,写完后我很满意。

  这本书线索既清晰明快又令人迷惑不解,可解释又合情合理;事实上,为了解释就需要有一个尾声部分。这本书的评论和销路都不错,但是真正为之满意的还是我本人,因为我比评论家更清楚写这本书是多么不易。

  其后,我又进了一步。我暗想,如果把它改编成一个剧本会更令人激动。乍一看这似乎不可能,因为没有人来讲故事的结局,于是我只好有所改动。我必须使其中两个人物摆脱干系,从磨难中平安地脱身,在故事结束时再团聚。这与原来的童谣的内涵并不相悖,因为有一首“十个黑孩子”的歌谣是这样结尾的:“他成了家,万事大吉。”

  我写完了剧本。它并没有得到多少赞许,断语是“无法上演”。查尔斯·科克伦却对它产生了强烈兴趣。他为此剧的上演尽了全力,但不幸的是他无法说服他的赞助人同意他的观点。那些人说的都是空泛之辞,什么没法演啊,观众会笑话啦,情节太紧张啦等等。科克伦坚定地说他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可事情明摆着不行。

  “希望将来这个剧本的运气会好一点,”他说,“因为我很想使这部剧上演。”

  后来机会来了。对它感兴趣的伯蒂·迈耶,他曾和查尔斯·劳顿一起把《不在犯罪现场》搬上舞台。艾琳·亨舍尔是该剧的舞台监督,我觉得她工作兢兢业业。我对她的手法颇感兴趣,因为她的手法与杰拉尔德·杜·莫里哀的手法截然不同。首先,在我这个对舞台艺术一窍不通的人眼中,她似乎极不老练,仿佛心中没底;但是当我看到技巧进一步发挥时,我才认识到这种手法的魄力。她开始时就在舞台上摸索,用眼睛观察效果,而不是用耳朵,观察舞台动作和舞台灯光以及总体效果如何。随后,她几乎事后才想到集中演员对台词。这种作法卓有成效,给人印象极深。这造成了一种紧张感,舞台灯光转暗后,在三盏聚光灯柱照射下,演员们都正襟危坐在闪烁的蜡烛旁,这种灯光效果强极了。

  随着演员的杰出表演,你可以感到情绪愈来愈紧张,恐怖和不信任在人物间蔓延;在我看来,谋杀设计得极为巧妙,丝毫没有什么破绽或者显得过分哗众取宠。我不是说这是我的得意之作,或者自认为届上乘,可我确实认为在某些方面,这在我的作品中是一部写得比较满意的。我觉得是《十个小黑鬼》使我在写小说的同时又踏上了戏剧创作的道路。我拿定主意以后除我自己之外,不让任何人改编我的作品。我自己决定哪些小说应该改编,并且仅仅这些小说才可以改编。

  我着手改编的第二部作品《空幻之屋》是在几年后的事了。一天,我突然冒出个想法,《空幻之屋》一定会成为一出好戏。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罗莎琳德。在生活中她总是扮演试图劝阻我又屡屡受挫的角色。

  “把《空幻之屋》改为一出戏,妈妈?”罗莎琳德面带惧色地问,“这是部好小说,我也很爱看。可是你无法把它改编成剧本。”

  “我行。”我说,为有了对立面而激动不已。

  “噢。但愿你别这样。”罗莎琳德叹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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