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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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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巴格达,他们夫妇俩待我很热情。大家和睦相处,生活过得很愉快。我为自己曾有过身陷樊篱的预感而惭愧。阿尔韦亚现在已成为市区的一部分,汽车和其他交通工具穿流不息,可在当时,它还距离城市中心几英里远呢。

  一天。我搭车去水牛镇游览。这个镇子如今乘火车从北面进入巴格达时仍可看到。在陌生人眼中,它看—上去似恐怖之地。破屋陋舍,巨大的围栏里满是水牛及粪便,奇臭难闻,汽油筒搭成的棚舍使人相信这是贫困和耻辱的缩影。但事实却远非如此。水牛的主人们生活得满不错,尽管他们住得邋里邋遢,但是一头水牛价值一百多英镑,如今就更值钱了。水牛的主人自认为很走运,女人们在烂泥中踽踽而行时。脚踝上饰戴着的漂亮的银制脚镯和绿松石显露可见。

  我不久就听到有人说在近东看到的一切都得打折扣。

  一个人生活和行为的准则,观察和行动,都得颠倒重新研究。看到一个男人粗鲁的打手势叫你走开,你忙跑开了。实际上他在邀你过去。另一方面、假如他向你招手,那就是让你走开。远远地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冲着对方大喊大叫,颇有立刻就杀死对方的架势,其实不然。这是兄弟俩无聊地打发时光,提高嗓门是因为谁也懒得向前迈那两步路。

  阿尔韦亚的人们待我极为友好。打网球,开车去看赛马,带我去观光,逛商店,我感到就像在英国一样。从地理上看,我在巴格达,而精神上我仍在英国;我出游的想法就是离开英国去看看异国风光。我打定主意得改变一下。

  我打算去访问乌尔。我询问了一下,高兴地发现他们并不阻挠我,而是鼓励我去。旅行都安排好了,而且带了不少不必要的装饰品。

  我如期出发。对给我背东西的家伙,我略怀戒心地盯着他。他细高的个子,带着一副陪着夫人们走遍近东,比她们本人还了解应该如何是好的神气。他穿着鲜艳的衣服,把我安顿在那光秃秃的不太合适的车厢中,对我行了个额手礼,就走了。临走时向我解释说,到适当的车站他会来带我去设在站台上的餐厅用餐。

  那些年,我坐车旅行到乌尔车站的钟点时有变化,可是时间总是不凑巧。这一次大概在早晨五点。在像乌尔这样的考古发掘颇有成果的地方,人们每分钟都在疲于奔命地忙碌着,弄来不少兴致勃勃的妇女四处闲逛是最可气的事了。伍利夫妇把日程安排得很紧凑。游客们结伴观光,由导游陪着去值得一看的地方,随后匆匆返回。我却被视为贵客受到热情接待,我应该对此倍加感谢才是。

  这种优待完全是由于伦纳德·伍利的妻子凯瑟琳·伍利刚刚读过我的《罗杰·艾克罗伊德谋杀案》的缘故。她对此书津津乐道,所以我也受到像接待重要人物那样的款待。

  她还询问同行的其他游客是否看过这本书,如果有谁还没看过,她就极力地推荐。

  伦纳德·伍利态度殷勤地陪我参观,伯罗斯神父是个耶酥会神父和碑铭研究专家,他也带我四处游玩。这人是个见解独特的人物,他描述事物的方法与伍利先生形成有趣的对照。伦纳德·伍利用充满想象力的眼光看待一切:这地方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一千五百多年前或更早的模样。我们每到一处,他就能使其活起来。他讲解时,我会毫不怀疑地确信某个角落的那间房子就是亚伯拉罕的故居。这是他对历史的再创造,而且他对此深信不疑,谁听到他的话都会相信他的解说。伯罗斯神父的口才是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他总是以一种充满辩解味道的语调来形容院落、教堂或商业区。

  一次午餐时,他对我谈起他觉得我可以写篇很好的侦探故事,他极力主张我动笔。直到那时,我对他爱看侦探小说还全然不知。他勾勒出的这个故事,虽说实际上还是个轮廓,却多少描绘出了一个曲折的故事画面,我拿定主意有一天会动笔的。过了许多年,大概在二十五年后,突然有一天,这个情节完整的故事又重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把它加以组合安排,写了一篇篇幅很长的短篇小说。伯罗斯神父那时早已去世,但我希望他天上有灵,我是怀着深深的谢意采用他的构思的。像任何作家那样,我把它融合在我的构思之中,他的痕迹很难看得出来,可他的灵感是这篇小说的源泉。

  凯瑟琳·伍利后来与我结成莫逆之交。她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人们总是有一半对她恨之入骨,另一半则为之倾倒,这或许是由于她的情绪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把握。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就是如果需要与一位妇女结伴去沙漠,或是其他什么毫无乐趣可言的地方,那么她会比任何人都更能使你的旅行情趣盎然。她谈论的事决不是一杯白开水,她会促你沿着一个崭新的思路去考虑问题。地不会矫揉造作,但只要她想博得你的高兴,她就办得到。

  我爱上了乌尔这块地方。傍晚美丽的景色,宝塔式建筑耸立着,夕阳半遮半映、浩确的沙海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着颜色,杏黄、瑰红、湛蓝、紫红,我喜爱那儿的工匠,带班的,挎篮子的孩子,考古发掘者,他们的手艺和生活。历史的吸引力摄取了我的心灵。目睹从沙中慢慢发掘出一柄熠熠闪光的匕首,真是富于浪漫色彩。望着从沙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陶罐和其它器皿使我也心血来潮要做个考古工作者。我想,我一直过着一种无意义的生活是多么地不幸呵。这时,我羞愧地回想起在开罗我还是个姑娘时,母亲极力劝我到卢克苏尔和阿斯旺一览埃及的辉煌历史,我却醉心于和小伙子们约会跳舞跳到凌晨。我想现在一切还为时不晚。

  凯瑟琳·伍利让我那个佣人先返回巴格达,说我何时回去还不一定。这样,我可以避开那位热情的女主人的注意返回巴格达,从而毫无顾忌地住到了底格里斯王宫旅馆。

  那家旅馆毫不逊色。首先穿过一片昏暗,那是休息厅和餐厅,总是挂着窗帘。二层楼每间客房都有阳台、就我所知,任何一个过路人都能从那儿望见屋里,你躺在床上也罢,整日里人们总是来来往往的。这家旅馆的一侧濒临底格里斯河,河上千舸竞帆。宛如仙境一般。

  促成我旅行的那对举止文雅的豪夫妇曾给我推荐过一两个人。我估摸这些人不好交际,而只是被介绍给他们自己认为值得结识的人。这些人曾陪他们去看了城市的名胜。尽管阿尔韦亚英国味十足,但巴格达仍是我见到的第一座东方城市,纯东方化的。从拉希德大街转弯,拐进窄小的衔巷,就会来到格调迥异的伊斯兰集市:铜器摊前钢匠们敲敲打打,香料市摊放着各种香料。

  豪夫妇的一位朋友,莫里斯·维克斯是个英印混血,自己过着独居的生活,他也成了我的好朋友。他引我去那些不易被人发现的集市闲逛。我俩穿过棕调树丛和枣园到河边散步,也许我对他的谈吐比眼中所看到的更感兴趣。从他那儿我才第一次学会考虑时间的概念。我以前没有从非人格的角度考虑过时间的问题。但是对他来说,时间以及时间的联系具有特殊的意义。

  “一旦你考虑到时间及其无限性,个人的东西就不再以同样的方式影响你了。悲哀、苦难,所有生命中有限的东西部以截然不同的面目出现了。”

  他问我是否读过邓恩①的《时间试验》,还借了一本给我,从那时起,我发现自己有了某种变化,不是内心变化,由不是外表的变化,而是我看待事物更客观了,在一个充满着内在联系的大千世界里,我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人们可以不时地把握自己,从另一个既有的平面上观察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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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邓恩(1867—1936)美国幽默作家和新闻记者。--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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