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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新恢复的咋达布热寺像一座民居,四四方方,平整的房顶上矗立着一根经幢,“木”字形扯挂着经幡。寺内供着莲花生。我们从管理人手中拿钱买了哈达依次献上。格勒上前请教管理人关于“咋达布热”的藏文拼法,答说不知道。原来这位管理人是个青海来的牧民,不识字。

  山脚一侧有依山而设的小小的房小小的门。是多吉帕姆(女性猪头金刚)的修行洞。相传莲花生斩首了妖女,继而又降服了土著神灵多吉帕姆,使之成为佛教保护神,小小的门前有一巨大的泉华石,作为多吉帕姆的生殖器摆放于此供人朝拜,大约是自然形成的,酷似。朝圣者在此处吃点土,可免下地狱之苦并可尽快投胎为人。此物旁边摆放着质地很硬的石头,为男性生殖器形状。黑暗的小房里供着多吉帕姆的石质鼻子。布帐遮挡着其后的修密宗用的洞。管理人说,不让女人看。

  这个圣地的闻名四方,还因山旁有一神圣热泉。这座热泉是由众多热气蒸腾的小水泊环绕白色基座的石包泉眼组成的。可以洗澡洗头洗脚,据说有多种疗效。本来有人打算在此建一浴室、疗养院,终因怕破坏了环境(风水)而未建。圣地是有灵性的。当地人说,凡有灾难的年头,例如“文革”期间,寺庙倒了,温泉干了,石包消失了。待到恢复宗教,泉水和石包又都出现啦。

  我认真听着各种人所介绍的有关咋达布热的人心虚构的地方史(有一点不是虚构的:原始森林一定存在过,因为门士有煤层)。总觉着此地从寺庙圣迹到各种崇拜物的不同寻常之处。归途上,格勒顺便向他的学生们布置了一个思考题,即“性与宗教”问题。

  午饭后从门士出发,当天仍未到达普兰,原因是在神山脚下的旷野上遭遇雷雨。听人说这一带草原有多条小河流,经雨便猛涨,横断多处路面。生怕出事儿,决定住朝圣者的汇聚地——塔尔钦。一听到这决定,南希顾不得体面,大耍起女人的脾气来,脸垮下,嘴嘟起,说了许多不快的话。此时已近黄昏,两台车不由分说地停在招待所门口。南希决定不下车,谁功也不行。招待所一位藏族工作人员按惯例彬彬有礼地来请这位老外下车,站在雨地里恭候,南希仍倔强地用藏语说“我不”!同一层意思,藏语所显示的果决比英语更富有表现力。

  但当她得知这儿住有许多朝圣的尼泊尔人并很快打听到她在尼泊尔从事考察的几个村庄都有人在时,大喜过望,一下子就钻进尼泊尔人简陋的布帐篷里,随即率领着一批又一批的当年村民、房东女友介绍给格勒,不无得意之态,怨气顷刻间化为乌有。

  塔尔钦是著名的朝圣者的驻地。通常百姓自带帐篷,招待所只接待印度旅游团和国内公职人员。但接待条件差,连漱口水也不易找到。好在我们原本也没指望更好些。也好在我们自己带被窝——在这方面,有关部门如果具有沙特阿拉伯对于穆斯林朝圣地麦加的一半管理意识就足够了。

  在塔尔钦,其实见不到冈仁波钦的姿颜,面对着的是远在辽阔大草原那边隐约可见的雄伟的高度为七千七百二十八米的纳木那尼峰。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重返塔尔钦,围绕冈仁波钦五十七公里的转山道走上一圈再细细领略这众神之山。

  与冈仁波钦神山齐名的,是玛旁雍措圣湖。这座高原湖面积四百一十二平方公里,海拔四千五百八十七米,最大深度七十七米。若论其大,其深,其(海拔之)高,其美,玛旁雍措脐身于青藏高原的众湖之国中都难称“之最”。唯有其神、其名,使得众湖唯唯退避。它被尊为高原湖泊之国至高至贵的王后。

  我们在离开塔尔钦不久后便望见了它!玛旁雍措正如期待中的那样静候于此。彼时所见的天光水色出神入化,仙境不过如此尔尔。幽蓝的湖面碧波轻荡,湖周远山隐约迷茫,悠远的晴空里装帧着多层次的云。最浅表一层的云朵累累,是任意放牧着的灵异们。以蓝色为主旋律的大自然交响乐章,就那样无时无刻不在那里无声地轰响。无论人们是否见过它,见过它而是否想过它,它都在那里不懈怠地轻荡或汹涌,那是整座湖面全部投入的恒久的运动。此刻远在拉萨,我也能感应到那韵律并在心底引起共鸣。

  在坚硬干燥的西部西藏,绵软柔润如斯者,少而又少。它以它特有的色彩和物质属性参与着这片被风干了的土地,显示了造化的宽慈与无所不能。

  关于玛旁雍措的传说不胜其多。由于它与冈仁波钦一道同为佛教、本教、印度教、耆那教所崇奉,所以每一宗教对于它都有不同的解释,并赋予它不同的功能。在佛教经典中,它被称之为“阿褥达池”:

  “在瞻部洲之中心、香山之南、大雪山之北。周八百里。金银琉璃颇胝饰其岸。金沙弥漫。波清如皎镜。八地之菩萨,以愿力故,化其龙王使居之。中有潜宅。出清冷水,给瞻部洲”。(《佛学小辞典》)

  在印度,它的名字叫玛那沙罗发尔——玛那沙湖。几千年前它就在印度的古老经典中被赞颂:

  “凡是身体触到玛那沙罗发尔的土地,或在它的浪潮中沐浴过的人,将走进勃拉马的天堂;谁是饮过它的水的,则将升上湿婆的天宫里,并解脱百次轮回的罪孽;就是负有玛那沙罗发尔之名的畜生都会走进勃拉马天堂的。湖水像明珠似的。没有比得上喜马拉雅的山脉的,因为凯拉斯(冈仁波钦)山和玛那沙罗发尔湖都在喜马拉雅里。正如露水为朝霞所消毁一样,人类的罪孽也就因着喜马拉雅山的瞩望而涤除。”

  在印度的许多古典名著中,也屡屡提到这座湖。著名的抒情长诗《云使》(公元四——五世纪,迹梨陀娑著)就有这样的诗句:

  (天鹅之群)赶往玛那沙湖,
  一路以莲芽为食品。
  饮一饮生长金莲花的玛那沙湖水……
  印度人认为这里是天鹅之王的住处。

  在西藏,此湖古名为“玛垂措”。因为湖内居住着广财龙王,遂以龙王之名“玛垂”命名。后来佛教战胜了本教,更名为“玛旁雍措”,意即“永恒不败之湖”。另译为“玛法木措”。

  曲尼多吉所著《玛旁雍措概说》中依据藏传佛教噶举派的观点介绍了湖的形成:

  玛旁雍措诞生之先,曾有一个心如菩萨一样慈悲的国王木崩,在去往丛林的路上看到了人们生老病死的苦状,便询问他的老师昌塞退波:这些痛苦难道应该属于贤明君子吗?老师回答:这些痛苦归于所有众生。国王便请教解除痛苦的办法。老师说,唯有布施。于是国王令人修了许多房子并邀集了所有贫苦受难者提供为期十二年的温饱。于是地面上烧饭的灶坑越挖越多,倒出的淘米水越聚越多,十二年后变成了大湖。湖边有一棵树,树名“赞木直下”,果实有陶罐那么大。有一天果实落在湖中,发出“赞木”声响,由于水和树的作用,落入水中的果实变成了金子。玛旁雍措有四条浴池口,东口有五种沙子,南口有五种香草,西口有五种碱料,北口是五种彩石。沿湖周围建有八座寺庙。每座寺庙各有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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