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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如果说,1957年特别是1962年以来“左”的错误的迅速发展,使得毛泽东有可能发动“文化大革命”,那么,与此同时逐渐发展起来的对“左”的错误的不满和抵制,则使毛泽东感到必须发动“文化大革命”,或者说,毛泽东之所以要发动“文化大革命”,所以把形势估计得那么严重,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左”的错误的迅速发展,另一方面也是分歧、怀疑、抵制增长的结果。“文化大革命”就是这种“合力”的产物。

  §个人和集体

  人们常说,没有毛泽东,便不会有“文化大革命”,这无疑是正确的。但却只说出了问题的一半。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没有谁能像毛泽东那样,给中国历史以那样巨大、深远和多方面的影响。毛泽东个人的风格、气质和特点,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史、建设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50年代中期以后,毛泽东个人的这种作用更加突出,到“文化大革命”时,这种个人作用发展到了极端,以至我们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没有毛泽东就没有“文化大革命”,忽视毛泽东个人这种偶然因素的作用,这段历史便会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但是,问题还有它的另外一半,而且是更为重要的一半。毛泽东的个人作用是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才能得到那样的发挥?是什么条件使毛泽东具有那样突出的个人作用,使他在觉得需要发动“文化大革命”时,就能够不顾绝大多数中央领导人反对,“亲自领导和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并把它维持了10年之久?这样,我们接触到了“文化大革命”得以发动的另一重要原因—我国的政治体制特别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体制及其运行机制。

  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发生时,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体制及运行机制的状况如何呢?对此,邓小平曾有一段精辟的论述:“从1958年批评反冒进,1959年‘反右倾”以来,党和国家的民主生活逐渐不正常,一言堂,个人决定重大问题,个人崇拜,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一类家长制现象,不断滋长。”

  的确,个人崇拜强化和助长了个人专断,二者结合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1958年以后,毛泽东对个人崇拜的态度,由反对变为默许、欣赏、支持。1970年在同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说:“总要有点个人崇拜”,“过去几年有必要搞点个人崇拜”,这是因为当他要坚决推行实际错误而他认为正确的主张时,不能不依靠个人的绝对权威力排众议。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出于维护党的团结和毛泽东的威信,不再坚持不同意见。

  正如邓小平所说:“那时大家把什么都归功于一个人。有些问题我们确实也没有反对过,因此也应当承担一些责任。当然,在那个条件下,真实情况是难于反对。”可见,个人专断和个人崇拜现象的发展,使党丧失了约束和纠正自己领袖犯错误的能力。

  一个领导一切的政党,一个掌握巨大权力的领导者,一旦失去了强有力的、具体切实的监督和制约,本身就是一种严重的危机,“文化大革命”的发动和进行,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依靠毛泽东个人的权力和威望才得以实现的。而这种不正常的权力,正是没有监督和制约机制的产物。毛泽东认为,许多问题的解决,光靠法律不行,法律是死的条文,是谁也不怕的。大字报一贴,群众一批评,会上一斗争,比什么法律都有效。这种观点曾广泛流行,成为党和国家领导机制及其运动机制的基础之一。1957年不经过任何司法机关和法律程序去划定“右派”,便是其典型表现之一。“文化大革命”中被列为打倒、横扫对象的“牛鬼蛇神”一类概念,既非科学的政治术语,更不是法律条文的专有名词,而是一个充满主观随意性并带有一些文学色彩的比喻。然而,“文化大革命”中,在这顶莫名其妙的帽子下被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地迫害、批判的人何止千万!这类概念的出现,精确地反映着当时我国法制观念薄弱的程度。

  上述这些给我们描述了一幅总的画面:“党和国家现行的一些具体制度中,还存在不少弊端,妨碍甚至严重妨碍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发挥。”从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干部制度等方面来说,主要弊端就是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家长制现象,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权现象。权力过分集中,越来越不能适应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对这个问题没有足够的认识,成为发生“文化大革命”的一个重要原因。

  毛泽东晚年的错误,对这种体制中消极因素的发展,固然起了一定的作用。反过来,体制中的弊病,作为一种直接影响和制约着领导者个人作用发挥的客观条件,又发展了毛泽东思想的作风等方面一些消极因素,“即使像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至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毛泽东晚年错误的发展,与领导体制上弊病的积累处于一种同步的状态。我们可以合理地设想,如果我们的体制是比较健全的,那就不会有毛泽东晚年的错误,更不会有“文化大革命”。

  所以,当我们说没有毛泽东就没有“文化大革命”时,紧接着就应该补充更为重要的另外一半,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的体制,就没有“文化大革命”。过时的领导体制在“上面”产生了自己也无法约束的领袖,在“下面”则不断产生和滋长着自己无法容忍、也无法有效地纠正的官僚主义等不正之风。在中国,由于其他方面的原因,反对官僚主义的斗争逐渐成为阶级斗争扩大化发展的动力,导致了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升级。经过“文化大革命”的现代中国,对每一个立志振兴中华的仁人志士所发出的呼唤声中,不仅有工农业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而且还有经济体制、政治体制和领导体制的现代化。

  §教条的苦果

  在党内,毛泽东虽然有着相当高深的理论造诣,但总的看来,他对社会主义社会的理论,尤其是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理论,准备仍然是欠缺的。建国以后,他在对待诸如1955年农业合作化运动中的急燥冒进,1957年反右派运动和改变我国主要矛盾,1958年轻率地发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1959年庐山会议上发动对彭德怀的批判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那样缺少一个大政治家应有的稳定性的转变,那样急促地、大幅度地改变初衷,除其他原因外,在一定基本理论上的薄弱不能不认为是一个重要原因。即使是他晚年提出的“继续革命”理论,尽管曾被认为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发展,但严格说来,从理论体系的角度来看,仍然是很粗糙的,而且越到后来越缺乏论证。偌大一个理论体系,却只是靠偶尔“颁布”下来的几条“最高指示”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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