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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上楼后汉雷洛蕾把我带到我的房间里,这是一个温馨的带木檐的房间。她笑着问我她应该留下还是离开。“留下,”我答道,“我爱你。我们结婚吧。”“这可有点突然。”她笑道。我重新说道:“我爱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我要给你买一座城堡,用钻石盖满你的全身。”我毫不气馁地不停地说道。“我不需要什么城堡。我在这儿生活,戴钻石看起来会很健。光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傻孩子。”我们拥抱着躺在床上,两个从完全不同的世界来的人。我们终于单独在一起了,我们做爱,互相爱得更深了。后来我忘记了吃安眠药,她还在我身边时我就睡着了。

  次日我很早就醒了。这天是圣诞日,我从窗子里看出去,外面是一片银白的世界,雪沉甸甸地压在大树上。这不是梦。我是在一个真实世界的幸福故事里醒来,而且我还是里面的主角呢!

  我想取用早晨的安非他明,但是不敢在卧室里这样做,怕我的睡美人会醒来。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厕所里,吞下了两粒。回到卧室后我看着这个来自好人家的二十四岁的聪明姑娘,心想不知道她看上了我这么个吉卜赛式的人物的哪一点。她穿着黄色的睡衣躺在那里,看上去像一朵向日葵。我把她吻醒过来,说:“嫁给我吧,我马上要赚大钱了,我们会有一切,‘乡宅’,一百万英镑。”我说了又说。“什么乡宅?什么一百万英镑?我不明白,你说得太快了。”她有点茫然地说,“嫁给你?我们才认识了八个小时,而且多一半时间是在睡觉。我能不能考虑到早饭以后,英国先生?”她站起身来,把我带到浴室去,她放了一浴缸热水,就下楼煮咖啡去了。

  现在我是上帝的宇宙中最幸福的人。早晨的热水澡,漂亮的姑娘,这是个奇迹。我重又充满了生气。我躺在起着泡沫的热肥皂水中,闭上了眼睛。突然噩梦般的景象出现在脑海。

  这一切都是个梦吗?

  恐怖电影什么时候又会开始,如同往常一贯的那样?

  我是不是又回到了同性恋医生纽沃姆浴室中那金框镜子之间。吸毒过山车之旅多年前开始出发的地方?我惊慌地跳出浴缸,滴得满地是水,打开了浴室的小柜,以为会看到放在一排排药瓶中的毒品。我宽慰地看见那儿只有牙刷和剃须膏,这是一个正常人家的住所。

  “你在找什么?”我回过身看见汉雷洛蕾赤裸着站在我身后。她锁上门我们做了爱。她妈妈的巴伐利亚早餐等一等也无妨。我在浴室的地上得到了我渴望的一切。

  后来我们下楼去了。在餐桌旁和全家人见面,我感到十分拘束。后面的几天我必须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我过去扮演过几种角色,但正常人却是个新角色。我不知道台词,即使在今天我对于脚本也依然不甚肯定。我就是临时发挥。我很紧张,紧紧抓着汉雷洛蕾桌子下面的手,搞得她有一阵子都没法吃饭。她意识到我的紧张,轻轻对我说不要害怕,我才放开了她的手,共享起家制的混合麦片和面包卷来。

  那天上午我们一起到附近一个湖上去玩。天气冰一样冷,我们散着步,看人们一家家在冰封的湖面上滑冰。小孩、爸爸妈妈都一起欢笑,没有人再嘲笑我了。看到孩子们玩耍,我心想不知这个神话故事会如何发展。也许有一天……?我又成了生活中积极的一员了,很紧张,但是我在一步步离开替代生活的公园长凳。那天早上我不必非得最后进球不可,能是球队的一员就非常高兴了。

  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出以后的几天呢?我们参观古老的城堡,在林中散步,逛马路市场,吃美味食物,听教堂钟声。奇迹一个接连一个。

  独自和汉雷洛蕾在一起时我感到安全。但是一天晚上,当我们到一个朋友家去喝酒的时候我变得非常不安。我被介绍给了大约十个年轻人,他们都很友好,英语似乎说得也很好。如果我吸足了毒情况就会很不一样。我可以用伦敦的故事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吸足了毒我可以是个英雄,建议大家都到城里去,或者来一个放荡的晚会。吸足了毒我就会是个傲慢的聪明先生,但是没有了毕生支持我的大剂量安非他明,我感到自己是这样脆弱,这样暴露无遗。我祈求这个晚上快快过去,我们好离开这里独自相处。每当人们问我,我怎么样,喜不喜欢德国,我总是选择我认为他们想听的来回答。对于我,就像是在接受考验,就连认识汉雷洛营也需要他们的同意。

  我回伦敦的前一天,汉雷洛曾带我到慕尼黑去,参观了所有的景点,在英国花园里作冬日散步后我们到一家传统的巴伐利亚旅馆去吃饭。这地方看上去很奢华,但汉雷洛蕾坚持要我吃鹿肉。美味上了桌。我实在受不了啦,开始哭起来。“你为什么奖呀?”她问道,把手伸过桌子握住我的手。“因为这一切都是一场美丽的梦,我知道明天一切就要结束了。”“怎么啦,一切不必结束呀,我们可以再见面。”她说。“明天和我一起回去吧,”我求她,“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住下。”“我怎么能够就这么和你到英国去呢?我不能。我在这里有工作,再说,我们得有地方住,我们不能睡在公园的长凳上。”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到点子上了。我无言以对。

  “你先回去,等你把一切安排好以后过一个来月我去找你。”她最后建议遭。

  当然她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她看到的只是幻想中的今天。

  我想要告诉她我吸毒,住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但就是说不出口。进餐的其余时间里我一直沉默着,无法面对那使人气馁的现实:明天我将要回到伦敦空虚的大街上。我还能有希望再见到她吗?我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希望能彻底戒毒。我仍然是个吸毒成瘾的人。

  第二天一早她开车把我送到火车站,我坐火车到法兰克福。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把身于探出窗外,早已看不见汉雷洛蕾的身影了,我仍在哭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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