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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我迷迷糊糊地上去和他打招呼,表现得像个凯旋的英雄。可悲的是,我看不到自己仍然是那个多年前和兰挪一起离开那条街时的可怜巴巴的痛君子。在上午十一点时已经喝醉了的马丁很高兴看到他自己过去风光的好日子时的熟人。我们谈着我们的得意时光,马丁企图再现自己失去了的魅力,建议我开始给他干活。整天喝酒的马丁,和成天吞食安非他明迷迷糊糊的我,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今天就开始。”他说,一面就着瓶子又来了一口。毒品特快过山车的引擎正在轰响,等待着我们上车。

  表面上,他的买卖看起来还很风光,但是已经没有了他从前经营过的精美的古董。商店外面的街边上现在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廉价的锅盆之类的东西。整个地方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马丁本人也有很怪的地方。同一个人,不同的调子。当年使他得到很大成功的同性恋的傲然扭促的态度已不复存在,和他的商店一样,现在他只有一个装作一切都很好的外表。他是个长期酗酒者,表面上有来没有醉,眼睛里却有一种失败的神情。我们这些沉迷于这一切的人,在我们的心灵之灯一盏盏熄灭时,都有这种神情。当我们的嗜好不可避免地毁掉我们的物质世界时,一开始我们企图掩盖自己的损失,竭力掩饰对自己已经造成的危害。

  马丁有三条小狗,其中两条是白色的卷毛狗。那天看着他就像是看我自己当年在扎特纳姆和“包打呼’及老鼠在一起的日子的录像带。连他的狗都有着被击败了的神情,仿佛它们知道自己一度经营无价之宝的艺术珍品的主人,今天成了个醉醺醺的废旧货商。有一天需要挖出六只眼睛来,我心里想道,回忆着“包打听”之死。马丁多年吞食安非他明和酗酒,他从在伦敦修道院路的一流的豪宅中落到了今天的地步,已经沿着和我同样的毁灭之路走了很长的一段了。今天也罢,明天也罢,吸毒—一酗酒的游戏的结局永远是一样的。

  可悲的是,马丁的游戏行将结束。

  在他邀请之下。那晚我和他一起住在格洛斯特广场一家叫做“美国人”的私家小旅馆里。他好像在那里长住。房间里有一张很大的床,他脱光了衣服躺在上面,说道:“让我们在这个小时里忘记我们的一切烦恼,好好做爱吧。”他一向知道我并不是同性恋,我想到这只不过是又一个企图利用我不利处境的杂种,心里很是难过。我觉得受到了伤害。没有人和地做爱,马丁继续喝下去,不久就人事不知了。我则一夜不能成眠。三只狗睡在我们的床下。

  第二天早上马丁在床上吃了他天天吃的早餐:三大份白兰地。这使他能够穿衣起床。又喝了几杯后我们坐出租车到了他的店里,去打发又一个浑噩的日子。

  那晚回到旅馆,新的问题在等着我们。经理坚持要马丁付房费,不愿再让他赊欠。马丁又喊又叫,但最后只好离开,坐出租车到他去世的母亲在圣约翰林地高级街区里的一套公寓去。我们到那儿后,一个柔弱的老者开门让我们进去了,他显然是租住这套公寓的房客。马丁立刻开始和他争论起来,要求他付钱。马丁利用我做他的打手,当即把这位不怎么高兴的先生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赶了出去。

  于是我们住了进去。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后我很快在一间卧室里睡着了。这是星期六晚上,我一觉睡到星期日傍晚。我醒来后发现马丁睡得完全失去了知觉。我服用了一把安非他明,开始在公寓里东翻西找起来。这里究竟怎么了?到处是狗屎。垃圾、脏衣服和空酒瓶。厨房肮脏不堪,厕所臭气冲天。每个房间的地上都放着一个床垫,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名贵的威尔顿地毯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板。我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这是在看着我们从前来看望他母亲时她住的那套高级公寓吗?这是她曾经住过,每天把她漂亮的古董家具擦拭得发亮的公寓吗?我开始感到害怕,以为自已被某种时间机器载回到我在西格林路满是老鼠的老公寓里去了。马丁在托特纳姆干什么?我跑到大门外,看到自己仍旧在修道院路上,放下心来。他肮脏的住所局限在前门里面。在外面的公用大厅里,一切依然一尘不染,楼梯上铺着品蓝色的地毯,墙上挂着镶金框的镜子。

  马丁在睡梦中沉重地呼吸着。我坐在床脚看着他,开始哭了起来。马丁,当年伦敦的一流高手,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啊,见鬼!我大声道,我们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啊?两个一度享有一切的花花公子之王现在成了无用的废物,在付出着代价。我的哭泣声惊醒了马丁。“别哭,咱们买酒去!”他说。他摸摸索索地找到了七英镑。“们满全部的钱都在这里了吗?”我喊叫道,“所有我们修得的财富,只剩下这该死的七英镑了?”

  我们对视着,长时间的沉默。

  马丁暂时恢复了原来的自信,命令道:“按我说的买酒去。”一小时后我拿着价值六英镑的安非他明上瘾的人喜欢的饼干和甜食回来了,往他的床上一扔。“‘那该死的酒呢7’他尖声叫道。“你见鬼去吧!’俄大声答道。我们开始互相叫骂。我体力上比他强,就开始威胁他,要求他给我钱去买毒品。我盛怒之下要想惩罚他,拿走了他有钱时剩下的几件昂贵的皮夹克。十分钟后我在修道院路二十一号的赌场卖掉了这些皮衣,很快口袋里就又鼓鼓囊囊地装满了廉价的安非他明。

  在超亢奋的状态下我一连许多天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我的毒瘤现在更厉害了,我一点都无法控制。毒品完全控制了我。我像魔鬼财身,只能不停地吞安非他明。马丁对我的性要求引发了我埋葬二十年的痛苦。即使在烂醉的情况下痛心的感觉仍会冒出来。这是难以名状的痛苦。生活是不是为了我所有的欺骗行为在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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